自古逢秋悲寂寥。那萧瑟的秋风,总能惹得人心中的忧愁与思念更深更浓。
紫禁城内,廊腰缦回的如玉宫中,燃着淡雅的静心香。
寝宫里,宁妃娘娘微蹙着眉斜倚在锦绣靠枕上。自从吃了花好开的药,她的抽搐和晕厥已渐渐停止了发作,但经过了这一场大病,身体却变得越发虚弱。
宁妃的身子,本就已气血两虚,加之思女心切,情绪低迷,饮食极少。这样下去,难保病情不会再反复。
宁妃娘娘正微微闭目沉思着,心头忽然浮现出花好眉眼弯弯的清秀小脸儿。她隐隐忆起,那日花好守在床边时,自己曾梦见了小小的月儿,还清晰地看见了那朵朝思暮念的月光花……
“翠珠!翠珠!”宁妃似听到了什么喜讯般,忽而睁大眼睛大声唤她的贴身宫女。
“娘娘,你要什么?”翠珠以为宁妃又不舒服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福了福身子问道。
“快去,把玉茹格格唤来。”宁妃轻声说着,迷离了多日的眼眸中,竟闪出了点点笑意。
翠珠领命出去了,宁妃的心跳却忽然慌乱起来。怪不得自第一次见到花好那丫头起,就觉得她很面善很可人。难道,自己竟真的会糊涂至此……
因为也在这如玉宫中,不一会儿,玉茹格格就来到了宁妃娘娘的寝宫。被那个心事纠缠着,这几日,她亦憔悴了许多。
“额娘,你觉得怎样了?”因没有外人在,玉茹没有请安,就缓缓坐到了宁妃的床边。
“玉儿,额娘有事想问你。”宁妃轻轻拉过玉茹的手,看着她的脸认真地道。弯弯的明眸中,透着一丝喜悦,亦透着一丝不安。
“嗯。”玉茹点点头,看着宁妃这般神情,她的心,亦忍不住紧张起来。
“玉儿,花好曾在你身边三年,你可看到过她的左侧额角,那里,是不是有一朵月光花?”宁妃看着玉茹的眼睛,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宁妃的问话,玉茹只觉得一颗心刹那被闪电击中。她拼尽全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只觉胸口又热又疼。
“我没注意啊……”纵然很想摇头否认,但口中吐出的,却是这莫宁两颗的回答。
“啊?”听到玉茹的回答,宁妃眼中的喜悦,变得闪闪烁烁,她微微垂下头,喃喃地道:“是啊,她每日都早早起来梳洗好,长长的刘海儿遮着,怎么看得到……”
“额娘,您也别想太多了。”看着宁妃眼中满满的心疼,玉茹咬咬唇,轻言轻语地道,“如果花好真的是月儿妹妹,这三年的时间,咱们怎么可能一点儿也没察觉……”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那朵六片花瓣的月光花啊。”宁妃柔声说着,起身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天空。
窗外,已是满院仲秋的枯黄。而宁妃心中的牵挂,却如初夏的藤蔓般,缠缠绕绕……
???
清冷秋风中,萧萧落木似断了翅的蝴蝶般落在长长的官道上。
纳兰月朗骑玉兔马扬尘飞奔,忽而看到路边一片山清水秀之处,有许多人在集会,心中暗想:这样漫无目的地追寻也不是办法,不妨过去打听一下……
“哎哎哎!”
“吁……”
……
突然打马而来的白衣少年,吓坏了这一群人,引起惊呼声一片。
月朗也知因自己太过心急而失礼了,不由面露愧色,连忙抱拳赔不是。
“讨扰了,不知各位先生可否看到一位剑眉星目的公子带着一位身怀六甲的清秀女子在此经过……”带着心中的愧意,月朗温和而谦逊地问道,
“什么公子?什么女子?我们一个人也没看见,就看你骑着马冲过来了!”人群中最年轻的一位,指指月朗,愤愤然地说道。
“就是就是,你这少年人怎么回事?哪有对着人群驾马狂奔的?”站在年轻人身旁的中年人,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冲月朗大声道。
“适才在下心内焦急,冲撞了各位,实在是抱歉,不过好在并无人受伤,还请各位海涵。”月朗再次抱拳施礼后,便欲拨转马头,继续赶路。
“哎!你不能走!”刚刚说话的年轻人上前几步拉住了玉兔马的缰绳。
“先生,这是何意?”月朗不解地挑挑俊眉。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此处做什么?”那人甩着手中的缰绳,微微得意地道。
“恕在下不知……”月朗心里虽焦急万分,但还是努力和声道。
“不知?”那人冷笑一声:“我们在集会赋诗!”
“哦……”月朗轻轻点点头。
“还哦,你知不知道赋诗有多难?”那人瞪大眼睛,怒声质问道。
“这个……赋诗……难?”月朗挠了挠头,他写诗填词,素来都是信手而为,对于写诗有多难这回事,还真没考虑过,大概……和饮水的难度差不多?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那人看着月朗一脸迷茫的表情,不由讥笑道:“你以为我等是教书先生之流吗?我们可都是这附近的名士,写诗的话,景色、声音、心情、缺一不可,如今我等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还怎么写诗?”
“那……在下抱歉了,不知,要如何补偿各位?”月朗努力心平气和地问道。
“补偿?你看我们像贪财的俗人吗?”那人哼了一声,想了想,说道:“眼下我等心情不佳,失了赋诗的雅兴……除非你为我们斟酒倒茶,研墨递纸,让我等心情好了,直到集会完毕,你便可以走了。”
“这……在下有急事在身,实在分身乏术,不知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月朗微蹙俊眉,急忙说道。
“别的办法?现在我们集会缺一个序文,原本是要请我们的苏老先生来写的,现在苏老恐怕也无心情了,你要是能为我们写一篇序文,我们就任你离去。”那人似是有意刁难,看着月朗不屑地说道。
“这有何难?”月朗眸光一亮,连忙翻身下马,朗声问道:“去何处写?”
那年轻人吓了一跳,他本想出个难题,让月朗甘心接受自己的安排,没想到对方竟应承得如此爽快,不由故作深沉地说道:“你可别想应付了事,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可不会容你草草写几个字就走人……”
“先生放心就是!”月朗认真地道。
“那就来阁楼上吧……”那人细细打量月朗一番,见他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居高临下地说道。
月朗随众人上到楼上,这是一座三层高的朱漆阁楼,临窗可赏景,窗边有桌案,案上笔墨纸砚早已俱全。
月朗信步走到案前,抬眸望了望,秋意虽已浓,但此处的景色,着实秀丽。他沉吟片刻,便提起笔,在众人的注视下,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临江阁序
时年八月,群贤会沧江之畔,曲水流觞,纵英雄之豪情。诗赋俱全,恣人杰之乐事。朗,年微才浅,受邀而至此阁,以为引玉之篇耳。
燕京居华夏之央,上应太阳之位,下居龙脉之梁。西据太行峰峦险,奇石接天枯松断。电闪惊云鹰愁渡,风起白猿莫敢攀。北临燕山万里雪,白狼啸夜放悲声。玉宇谪仙困绝境,银狐难见日月影。两山相隔分丕泰,物华天宝聚燕京。
六朝古城,人文才子之乡。天府之土,更得仁君圣佑。南临齐鲁,孔孟之文气熏陶。斜通沧海,瀛洲之仙云缭绕。临江阁,居燕行之会,沧江之畔。登阁远望,尽览江山之壮丽。山共朝阳而生紫气,水映青天而起清辉。巍巍乎望山之无尽,滔滔乎感水之不歇。志气长抒,幸会盛世之华美,耳听风来,却叹情义之难全。
氓女涉淇,知男子之易变,孔雀南飞,恨有分而无缘。荔枝绯红,似太真之绛唇,竹痕斑驳,如湘妃之泪眼。痴情可叹,常付少情之人,一心无价,却托无份之恩。
为国披甲行忠义,纵死魂归守家乡。人之一世,行不愧于本心,事不大于家国,然欲求两全者,亦为难也。
嗟夫!黄粱一梦,红楼蒿长。西厢情逝,南海珠沉。山水可寄情,造化终难测。吟风月而怀古,叹云雨而惜今。纵平生之壮志,珍片刻之旖旎。生所行无悔,死亦言无憾,可谓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