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打量着含玥不悲不喜,不骄不躁的眉眼,一时竟然有些摸不出这丫头的用意。她嘴角一弯,皱着眉头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如今都大了,还要在乎这毫厘之差吗?”
含玥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目光灼灼的看向老太太,“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此事,事关表妹终身,您且容我想想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老太太不禁心里有些着急,她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下回再见九丫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万一,太夫人那边心急,真把那个陈氏送进九丫头屋里,那自己这边岂不是棋差一着,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老太太想到此处,不禁咬了咬牙。
“姑娘家的清誉最是珍贵,我老太婆今儿都已经把话说开,难不成,你还要我把这话吞回肚子里吗?”老太太一手指着明姐儿,“她再不济也是你的亲表妹,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往外推,岂不是想让她回去寻死?”
含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远近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萃寒一个人伺候。自己换了个姿势,依在大迎枕上的脊背挺得笔直。
“为了一个侍妾的名分就寻死觅活的,表妹的命岂不是太轻贱了些!”看着老太太急于发火,含玥不免安抚的一笑,“您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不迟!”
“刚刚我问您,究竟是疼我们表姐妹谁更多一些,您口口声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不然,我们两个,表妹才是您的至亲骨血,而我不过是空有名分罢了!”
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阴冷,就连刚刚还安然自得的任婉玉不禁开始正襟危坐起来,虽说是人人都看得清的道理,可九妹妹也实在太敢说话了。
含玥的声音依旧如冷泉一般清凉缓慢的流淌过来,“太夫人的意思是摆在明面上的,您偏偏在这个时候与我出这么个主意,不是明摆着要让我扫太夫人的脸面吗?我在国公府的日子还长,惹了她老人家的记恨,您想没想过我的日子以后要怎么过?更别说,日后在外人眼里,我就是拉着自家表妹与人争宠的妒妇,您可有替我想过,这样的骂名,我背不背得起!”
“您嘴里说着要我们姐妹互相依靠,可您放眼京城各大豪门氏族,不管谁家的主母,从来就没有与一个妾相互依靠的道理!更何况,我若是真应了您的话,表妹会是一个寻常意义上的妾吗?不会的,起码,您不会把她的卖身契给我……”
“国公府的规矩大,表妹若真想进门,也容易,其一,要有卖身契。其二,要过了薛家长辈的眼。其三,家室干净。表妹要做得到哪一条呢?”
老太太闻言,气的直哆嗦,可又反驳不出半句话来,当时就砸了手里的茶碗,“你不愿意就直说,我自领了这个孽障回去就是,你这样的长篇大论羞辱于她,怎么做得出来呢?”
含玥瞄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子,抬眼的时候依旧是云淡风轻,“刚刚,我已经给您留了余地了,是您自己不想要!”或许,刚才老太太已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她依旧不肯死心,不肯错过这个把外孙女送进豪门的机会。
话进于此,终究是不欢而散。
旌蛉代含玥送客出门,老太太见是国公府的丫鬟,一时也就收住了嘴上的言语,只暗自在心里咒骂不休。
老太太等人一走,含玥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萃寒见状就劝道,“您躺下歇一会儿吧,这么这么久的话,也该歇歇了……”
含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去找人打听打听含琳的亲事是怎么说的,若能打听到曲家那边儿的消息更好!”
萃寒无奈道,“您呀,自己还坐着月子呢,就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的,老爷不是都已经推脱出去了吗?”
含玥摇头叹气,“四姐姐从来就不是好打发的!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贵人,此事轻忽不得!”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看似没有关联的事,实则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环环相扣的。若她猜的不错,只怕含璃选的人家,一定是三殿下一党里面举重若轻的大氏族,也只有这样,才能完完全全的把孟家二房拉进三殿下旗下!
“此事,我去办,您还是躺下养养精神吧,世子爷早上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句,今儿应该回来早……”萃寒不动声色的提点含玥。
当日陛下在京郊凤凰山的围猎,带走了大批的燕云卫随行,几日下来,衙门里便攒了不少的琐事,如今都压在了薛凤潇身上,连着数日,这位少年将军虽说不上是不着家门,却也算得上日日戴月而归了。
听着萃寒的话,含玥有些不大自在。
她皱了皱眉,究其根本,她此等心境还在于没想好自己的去留。那日生死关头,薛凤潇的一举一动她都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他给与她的珍视宠爱,她没办法不动容,可是想起旧事,她又无法面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容忍把这个心结一辈子都留在心里。
“那些画呢?还在原处吗?”半晌,含玥悠悠开口问起。
萃寒点了点头,嘴上欲言又止。
“去拿来给我看看!”
“姑娘,您这是在为难您自己!”萃寒一时有些急,“您就放下吧,世子爷对您的真心,您还看不出吗?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您若是还钻牛角尖儿,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含玥弯了弯嘴角,这话也就萃寒能亲口与她说了。“你说的没错,如今,我已经不气他了……可是,一辈子那么长,天长日久的,但凡我们之间有一星半点的龃龉,我心里的这个结都会再次冒出来,让我疼上一回……”
说到此处,连萃寒也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