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鸿蒙之年,盘古创世,女娲造人,众神或隐世或陨落,在人间留下至宝无数。盘古斧、轩辕剑、伏羲琴。也有不少秘宝虽然与主人的大名沾不上边,却声名显赫在外。 比如《封神榜》中,杨戬向女娲借来收服袁洪的山河社稷图。 世上千个说书者能道出哈姆莱特千种不同的结局。至于山河社稷图,有人说其有纵横时空,阴阳相连的力量,亦有人说它不过是张记载了九州河山的地图。千人千语,众说纷纭。 因为这世上既没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也无人知晓它到底藏在了哪。 不……如果忘川河下见到的记忆残片为真,为何轩澄如此执着于找到山河社稷图呢? “山河社稷图是什么东西?”轩漓不带眨眼地淡淡道。 穷奇一眼便看穿她在说谎的事实,戏谑似的悠悠道:“当年分图分得最勤的轩家后人,真不知道山河社稷图是呀?” “要是知道了我还问你干嘛?” 小雀仔摆着一副爱说说,不说拉倒的冷峻表情,送给穷奇一对不屑一顾的高低眉。反把后者逗得嗤嗤一笑,眼中兴致盎然的光怕是在琢磨抹脖子放血前要不要先拔毛。 但他决定还是先逗雀儿玩得开心,顺着穷奇抬手遥遥一指的方向,望向了寒潭。 丁吉昌满身血污地站在黑蛟面前,当然多半是假的。那副腰杆挺得超乎年龄的笔直,双臂缓缓摊开呈拥抱状,眼中泛着近乎狂热的虔诚之色。 多半已经魔怔了。 比划完这个因为妖而摒弃了自我的人类后,穷奇不动声色地回身道:“昔年泰山封神,山河社稷图被降妖四大家分成了四份,每家各执一份,具体的保存位置是机密,只有四家家主才知道。嗯……也可能连家主们都不一定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当我知道萧家手里的山河社稷图在锁龙井下头的时候,便试着和几位已经对国安部失望透顶的降妖师们做了个交易,没想到那群人比我想象中倒戈得还快。拜他们所赐,我才能略窥一见传说中精英辈出的国安部年赛呢。” “几个?”轩漓漠然瞄了眼魂都不知道飘哪去的丁吉昌道。 “除了他,还有几个。” 说着穷奇缓缓走向丁吉昌,轩漓拧着眉间一团常年紧蹙的肉疙瘩,叫住了他:“为什么想要山河社稷图?” “因为山河社稷图本来就是我们妖的东西。”穷奇嘴角噙着势在必得的微笑,“现如今我把它一块一块收回去,难道还需要经过你们人类的同意么?” 这下反而轮到景杭笑了:“既然你自诩不用经过我们的同意,何必千方百计拉我们下来?” “那是因为寒潭里的封印只有集齐了四家才能解开。”穷奇转身面向身后的来路,一双金光隐动的眼凝视着深渊,“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方天画戟倏然刺破黑暗,扬起的水幕化作滔天巨屏,从中破开一道锋利迅捷的身影,借着纷飞的黄符,直取穷奇心窝而来。 然而以四凶为名的上古奇妖仍保持着唇边的半抹笑,眼睫随风微微一颤。不用他出手,丁吉昌已经横甩过一双棍棒绞住了方天画戟尖头,荡开水汽重重。 轩漓盯着来者腕间色泽鲜艳的红豆手链,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串黑灰色圆粒,大脑却顿时一片空白。 萧景瑜抬起一双冷峻到极致的眼眸,恍若昆仑山冻实了的千年寒冰。指尖荡开一圈玄武图腾,炸得棍棒与方天画戟双双拉开距离,急促后退的步伐丝毫不显得踉跄。 隔着水幕扫过留下的鸿沟,将在场五个人划分成显而易见的两大阵营。 单看轩景两人瞠目结舌的模样,便知他们压根没料到萧景瑜会突然出现在这,倒是丁吉昌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萧家眼下内忧外患,萧家主倒能分出心跑这来,看来外头流传萧家少郎重情重义的说法一点儿不假。” “重情重义?”萧景瑜横过方天画戟置于身前,冷冷淡淡,“自古南北两派不相立,丁组长,你莫不会认为我是来救他们的吧?” 丁吉昌嗤笑着哟了声,喷出的气吹得胡子一通乱翘:“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不过话说回来,萧家主居然能为了一件传家宝亲自赴险,说明你很清楚这传家宝是什么咯?” 萧景瑜冷笑,手握方天画戟,以脚下为圆心,画出一道与世隔绝的半包围圈:“休想从我这套话,也休想把任何东西从萧家的地盘上带走。” 很好,这下真的成了五人三足鼎立了。 丁吉昌显然不是有耐心同冥顽不灵者多费口舌之人,他扫了眼僵持在尴尬中的双雄,抬手抚掌三声,石洞中当即向起轰隆隆的脚步狂响,踏着噼里啪啦的水声,朝众人而来。 什么却云沧浪方天画戟,纷纷紧按在手,如临大敌。 穿过连通的石洞,巫支祁扛着半睡半醒的夏子期跑在最前头。后方跟着两直立行走的鳄鱼,大嘴巴淌的不知是水还是哈喇子,一只揣着林放和涂涂,另一只拽着形如炮灰的路人男,在寒潭前分列排开,贴着凹凸有致的地形,站成了领奖台。 穷奇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怀揣着某种恶趣味,往众妖旁边一站——妖魔版F4。 轩漓心头一个咯噔,反被景杭暗中紧扣住十指,示意对方:别怕,有他在呢。 ……怎么可能不怕? 夏子期同一滩烂泥般挂在巫支祈背上,胳膊、脖颈全是血,黑框眼镜也不知飞哪去了。身上的麻药劲还没过,充其量只能扮演一块没风干的肥肉。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看着学姐带头同丁吉昌对峙,意识又是一沉。恍惚间转头,看见丑不拉几的鳄鱼正拽着涂涂,吓得小姑娘两耳朵痉挛至抽搐,眼眶里还有泪花在打转。 千涛万浪,不及美人眼角一滴水光来得刺痛神经。 萝莉控不知着了什么道,在巫支祈嘴边张牙舞爪:“我靠!别碰她!有什么都冲我来!!” 当然,这通英雄救美在在场所有人看来并不高明。穷奇的大金眼一宽,冲傻哼哼听自己话的巫支祈道:“放了那只兔子,送这只小白虎去喂龙。” 鳄鱼爪下的林放:“……?” 一头雾水的夏子期:“……?!” 巫支祈得了令,果真举起半身横膘的夏子期走近黑蛟。早已沦陷在愤怒之中的黑蛟感受到有人类靠近,猝然咆哮,喷出的气浪掀得夏子期面部表情骤然扭曲。要不是锁链上贴满了抑制妖力的符箓,只怕甩头就能撕扯下夏子期一条胳膊。 “……我擦擦擦擦!!别丢!大兄弟别丢!!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好吗!!你不是想变白吗?!你放我下来我慢慢教你啊!喂!喂喂喂!!学姐——!救我啊学姐——!!” 学姐:“……” 景杭哥:“…………” “先等等。”轩漓挣开景杭的手,言简意赅直奔主题,“要什么条件?” 丁吉昌假戏真做的脸上浮起一缕狞笑:“解开寒潭底的封印,人可以还给你,山河社稷图由我带走。” “镇海灵石呢?你难道不打算把被你们偷走的镇海灵石还回来吗?” “放你们一条命是我最大的仁慈,要知道在这将四家一网打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别试图和我讨价还价。” 话虽这么说,尚觉得话有余地的丁吉昌顿了顿,蔑然道:“那四块镇海灵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从琉璃厂运出京了,你们倒是可以去那些货车上碰碰运气——好了,我只要一个回答,这封印你是解、还是不解?” 明明寒潭地下封印的是萧家的传家宝,丁吉昌问的却是轩漓,彻底无视萧景瑜的纯在。 身处第三阵营的萧景瑜微微眯起了眼,眸中闪过几缕厉色。 轩漓蠕动着喉部,反复斟酌着下一步该如何应答,半晌方道:“你们明知山河社稷图在锁龙井下,却唆使那些妖盗走其他几块镇海灵石。一来是为了逼萧家出手,二来是想让黑蛟现世,水淹京城吗?” “回答呢?”丁吉昌不答反问,“解还是不解?” 豆大的冷汗顺着降妖师们、甚至是林放的后背稀里哗啦滚了下来。 “它很痛苦。”景杭望着黑蛟,凑在轩漓耳边轻声道,“我能感受到那只黑蛟的痛苦、绝望,还有愤怒……它希望有人能放它离开这里。” “但姓丁的其实并没打算带它走,连他自己都在怀疑到底能不能掌控得了黑蛟。” 轩漓用唇语配合着烟嗓,且在眉眼一地一蹙间达成共识。许久等不到答案的丁吉昌不耐发地啧了声,干脆开始倒计时:“三、二——” “我们解。”双雄拦腰斩断倒计时,毅然重复了一遍,“你先放人,我们就解。” 话应刚落,穷奇手心朝下压,示意众妖们把人放下来。林放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顶着一身被冷汗打湿的上衣,忙把涂涂拉了过来。小可怜吓得浑身发抖,在林放臂间缩成一团兔球。 夏子期刚被巫支祁放回地面,踉跄着晃了晃,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八成是腿软了。当然生理上的恐惧抵不上内心油然而生的正义,视死如归地瞎吼着:“不要因为我向恶势力低头屈服!我——” “我不同意。”萧景瑜漠然的声线犹如一柄精刃,斩断夏子期纯属添乱的喊声。 巫支祁嘎巴拧过脑袋,再一次将人高举过头顶。 “啊别别别!!”夏子期一秒怂成猫,“猴哥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啊——!” “少数服从多数。”景杭手提却云剑向萧景瑜迈出充满敌意的一步,“不需要你的同意。” 刚体验过平地起降的夏子期又被扔回地上。 方天画戟尖指地,萧景瑜冷笑:“你们在萧家的地盘里,准备带走萧家的宝贝,还好意思和萧家的家主说‘不需要你的同意?’,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夏子期着地的屁股还没坐热,便开始了第三次飞升之旅。 “我靠……你们能不能别再……” “他要是死了,以后谁来接夏家的班?”轩漓的烟嗓比平时洪亮了几分,“四家同进同退缺一不可,东西丢了能再找回来,人死了你去哪儿叫魂?!” “自古多少人为此物而死,也不差他一个。” “那你至少考虑一下温玲的感受啊!” 扑咚——屁股着地犹如陨石撞地球,震得寒潭面上荡开圈圈红色波纹。 夏子期没被丢给黑蛟填肚子,也要被摔成脑震荡嗝屁了。 萧景瑜垂下眼帘,透过微颤的睫毛,盯着腕间色泽饱满的红豆手链,轻描淡写地、又像是在克制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思绪般,漫不经心道:“这世上已经没有四杰的存在了。” 那一声“四杰”不知触动了轩漓哪根心绪,只见其双瞳骤缩,提笔飞身,沧浪锋利的笔锋同方天画戟倏然相隔。水性玄武与火性朱雀形如一对生死冤家,更少不了怀揣青龙之力的景杭携剑助战。 三色火炎时而相交,时而分离。划过洞顶的朱雀图腾遭到玄武图腾的拦截,一时红光顿暗。须臾之间,青龙图腾从后绞缠住玄武的壳,方让玄武松口,放开了朱雀。 这三位现在或未来的家主们伴着海眼传出的阵阵浪淘声,一言不合,便在随时可能崩塌的人造空间中大大出手。砰轰两声巨响,赤玄两色光芒化作流箭,紧贴着丁吉昌身侧,双双命中锁链。狂躁的黑蛟发出巨吼,拖拽着锁链左冲右撞。 二对一,场面一度混乱。 丁吉昌回身瞟了眼锁链,除了冒烟,别无大碍。转过头,忽听穷奇问:“我记得小雀仔的身边好像还跟着一只鸟。” “它进不来的。”丁吉昌断然道,“年赛向来不允许外带家妖,否则闹腾起来,人造空间承受不住。” “可如果那只鸟不是家妖而是召唤兽呢?”穷奇眸中敛着一缕寒意道。 铮铮锁链声响,丁吉昌二度回头。 此刻的黑蛟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躁动,仔细一看,那条拴着蛟尾的链条突然变得黑亮黑亮的,上头的符箓不知何时被撕了个精光。顺着躬起的龙背,一只圆滚滚的红团子正叼着半张符纸,蹦蹦跳跳地闯入公共视线,脑袋一歪,眨了眨眼。 “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