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春晓抬眸迎住对方的视线:“凉叔是在责怪春晓那日不应该替北冥少主求情吗?”
“北冥少主?”上官凉嗤笑出声,目光在东方春晓身上逡巡一番后,“我奉劝大小姐摆正自己的位置,珍惜当下的局面,明白何谓名正言顺!何谓北冥少主!”
东方春晓浑身上下尽数收紧,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捏住了裙摆:“或许在君上心里,他并不想杀了……凌少。否则,他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这便是你的任务了。”上官凉勾出一抹隐隐的讥诮。
东方春晓深吸一口,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我分明记得凉叔曾叮嘱过,不可忤逆君上意图。”
“东方春晓,老夫应当是说你愚钝还是夸你聪慧呢?”上官凉直呼其名,长久以来的伪装所剩无几,开始咄咄逼人起来,“你真不觉得那个位置太过拥挤吗?你不明白只有除掉他,你我才有更广阔的空间吗?”
“我……可是……”
东方春晓还要反驳,却被上官凉蛮横打断:“没有我,你不可能卷土重来没有我,你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你莫要自持天生高贵。月轮弓不是神兵,拿得起的人不胜枚举!你还真当自己独一无二?即便有了金乌箭筒,它也不是诸子箭!”
东方春晓的某个神经被猛地牵出一阵剧烈的颤动,她忍不住怒喝出声:“我从未想过月轮弓就是诸子箭!我东方家历经百年,即便锦川不在可荣耀依旧!”
“锦川?东方家?弃子而已!”上官凉喉头滚动,笑出了声,“彩云间唯利是图,党同伐异,兔死狗烹,更何况一个弹丸之地小小世家?你清醒一点,看看自己身在何处!”
东方春晓浑身滚烫,烧得双颊绯红,双唇不住的颤抖着,淡淡的水雾在眼中腾升。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极力的压制着,不肯让复杂的情绪夺眶而出。握紧的双拳将柔顺的裙摆拧出张牙舞爪的褶皱。她好恨,恨自己实力不足,恨自己不够强势,恨自己没有更多更好的机会,恨这跌宕飘摇的人生!
曾经的她被簇拥,被注目,被保护,即便不曾发号施令,也总会有人围着她。
而现在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人都不在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值一提,变得不足为奇,变得可以随意被替代?
为什么!凭什么!
她的胸口带动肩膀极力起伏着,泪水大颗大颗像断了线的珠子,耳廓到脖颈通红一片,震颤愈发明显。
见此情状上官凉突然如梦初醒,自知言辞太过激烈,以对方现在的状况,不应该刺激她。或许是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一件顺心的事情,才会令他如此失控。
上官凉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掏出一方丝绢放在她的手边,还为东方春晓换了一杯热汤:“好了好了,给大小姐陪个不是。近日烦心事太多,是老夫言辞过重了,还望大小姐勿怪。”
东方春晓又抽泣了片刻,抬手取过上官凉的丝绢。
“老夫希望大小姐放宽心。如今你背靠上官家,北冥之路必是坦途一片。今非昔比,那些玄门给不了你的,我上官凉必定一一做到!”上官凉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一个好好先生。
“春晓知道了。”她好一副知错就改的乖顺模样,像是委屈巴巴的小兔子。
她何尝不知道,无论是咄咄逼人还是温言细语,都是不容置疑强迫与威胁。
但事到如今,除了忍气吞声一往无前,她别无选择。
春末夏初。
桃林小院欢动起来,历经三个多月的时间,莫珠子终于有了动静。
起初是短暂的睁眼,他们尝试呼唤,去无更多反应,只是这么无神的半睁半闭着,过一会儿又缓缓闭上,陷入呼吸均匀。
这足以让坚守了三个多月的人们看到希望了。
桃林小院如过年一般,李庆几乎时时刻刻的守在床边,他们都知道,莫珠子回归在即。
断断续续的几场雷雨之后,岭南的天终于在立夏这日彻底放晴了。
蝼蝈的低鸣让蓝月谷的树林变得热闹起来。
五月的风吹动白水河,绿树浓阴,倒影重峦。
桃林里,几只勤劳的蜜蜂绕着莫珠子所在的桃树,嗡嗡作响。
莫珠子躺在低矮的树枝上半瞑半寐着,一只封缄在竹筒之中的信件在她的手指之间灵活的游走着。鼻息之间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似是把玩腻了,又似是下了某种决定,莫珠子倏然一个抬袖,细长光滑的竹筒化作一道抛物,落在一条干涸的沟渠里。
花瓣随着莫珠子的动作簌簌而下。
那个沟渠一步来宽,就在不远处的树下。里面已经盛满了花瓣,以及那些从未被人阅读的信息。
竹简散落,一卷一卷,小小的,随意却整齐的,与花瓣一起静静的躺在沟渠之中,看上去像一副和谐的画卷。
莫珠子拍了拍手,重新合上眼,清闲的享受着阳光。
脚步声凭空而来,碾碎了地上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声音。
“深闺淑女爱葬花,你却葬信?”
一个颀长的身形从疏影里缓缓踱出,熟悉的声音仿佛跋山涉水,带着隐隐的震颤。
即便未见其面莫珠子也知道那人一定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