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真人,又获佳徒啊,恭喜恭喜!”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又? 仅这一个字眼,就惹得众人浮想联翩。 谁不知道原道天派的大弟子——风无涯,被指认成魔道余孽,如今筋脉寸断,沦为废人,生死不知。 当年那个天资纵横的风无涯横空出世,不知夺走了多少天骄的锋芒。 如今留下这样的结局,众人悲也好,叹也好,都免不了对道天的做法产生疑议。 哼,魔道余孽,谁不知道这只是个拿来搪塞世间众人耳目的借口? 开口的衡虚真人暗暗想道,面上仍是不阴不阳的样子。 一时间倒惹得不少目光,他们也想看看,这第一大派的荒唐事。 道天为首的,正是当初的玉罗真人,她眉目清冷,脸上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我玉罗从来只有韧松一个弟子。” 身后的赵韧松接受的诸多目光的洗礼,不自觉地挺了挺胸,配着淡青色的道袍,此情此景下,还真有些玉树临风之感,可也只是糊弄人眼罢了。 衡虚冷哼一声,撇开头去,不再言语。 老尼姑似的女人,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魔道余孽?她道天想要找个借口,难道非得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当初镇守南蛮,谁不知道风无涯以屠戮魔道九千八百六十二人,高居各派众多弟子之首,若他真是魔道费尽心思安排的棋子,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这老尼姑,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衡虚冷冷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赵韧松,赵韧松恰好一抬头,将他眼里的不屑尽数收入眼底。 这种自然而然居高临下的感觉,让赵韧松暗暗咬牙。 为什么?自己才是道天的大弟子,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能轻而易举地高高在上? 当年那个在外门当个受人鄙薄的杂役是这样,现在是内门的亲传大弟子也还是这样! 还是因为风无涯? 一想到那个曾经如同天之骄子般的人物,赵韧松瞳孔猛缩,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 他就如同附骨之疽,成为自己心头挥散不去的阴影。 “你还在想什么?”吊坠空间内的女子感受到了赵韧松心底不平静,厉声呵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从今往后,你和他就如同陌路人,你还有光明前途,可他,一个废人,早已被打入无尽渊薮了!” 是啊,他已经是个废人了,自己又还在担心什么呢? 他紧绷的后背慢慢松懈下来,嵌进掌心的指甲也渐渐放开。 而后,又听得那位女子道,“你如今之事,就是苦加修行,少沾染那些情情爱爱,早日证得大道才是。” 此番话不可谓不是苦口婆心,赵韧松佯作恭谨的模样,心底则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的修行? 他还剩下几百年的寿命,又何必这么着急? 及时享乐,才是他如今该做的。 一想到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小师妹,他不禁心头火热。 还有娇蛮天真的澹台如烟,冷若冰霜的窦婧霏…… 这些,都是他该享受的。 与赵韧松相处多年的女子,一眼便能窥得他心底所想之事,她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她都快怀疑,当初做下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当年意外遇见还是外门杂役的赵韧松,她见其心怀大志,修行上也还算刻苦,且自己又别无选择,才选定他,帮助自己重回大道。 可是看他如今这般荒唐行事,能不能证得大道尚未可知,更遑论帮助自己了。 早知如此,早知...... 可是世上值得后悔之事千千万万,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后悔呢?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若是当初,遇到的是…… 她不禁回想起被赵韧松毁去经脉的风无涯,心下一阵惋惜。 处在心猿意马之中的赵韧松,来不及揣测在他眼里神秘莫测的女子所想,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三个字眼。 惊愕下,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人群目光聚焦处。 风、无、涯。 他默默吐出这几个字,舌尖像是被钢刺入了一般,火辣辣地疼。 你居然又回来了——以这种姿态。 风无涯穿入人群,对周遭的小声议论声置若罔闻,神色平静,不似想象中那般颓废和不堪。 与此同时,吊坠中的神秘女子,眸光复杂地看向人群的焦点。 “很意外吗?”耳边穿入清脆的声音,是个女人。 女子不复平日里的冷淡自持,强作镇定,“你是谁?” “和你做个交易吧,怎样?”女声对她的疑问不作答复,反而问她道。 宓梳云愣了愣,不过很快又陷入沉思,良久她反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的大道。跟着赵韧松那样的蠢货,你要想回到当年,可没那么容易。” “我怎知你是否可信?” “你没有选择。” 是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介灵识,已没有后路了。 女子苦笑道,“好,不过,你要我做什么?” 与其孤注一掷在赵韧松,那个整日沉溺于情爱的人身上,不如一搏。 “放弃他。” 宓梳云自问没有借口拒绝。 “等等!”她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信我?” 女声像是被这个问题惹笑了,轻笑两声,“你的心中是大道。” 笃定的语气让宓梳云一下子释然了。 她说得没错,心怀大道,就注定不会被他物耽搁。这也另一方面注定了,宓梳云对于她所选的 赵韧松,没有太多的感情,因为在她看来,赵韧松只是她重回大道的工具罢了。 她辅佐赵韧松,作为回报,赵韧松为她重塑肉身,一来二去,如此而已。 她倒要看看,失去了最后底牌的赵韧松,究竟能成什么气候? 想到这儿,她不禁轻嗤一声,哪怕风无涯无法手刃赵韧松,她也会一一地讨回来。 不过,在那之前,她相信无涯他,终将会走出阴霾。一定。 “你笑什么?”风无涯听见了她的嗤笑声,问道。 “没什么啊。”活泼烂漫的声音,一听就是在说谎。 “骗人。” “没有骗无涯哦。我在想啊,”凤潇故作神秘地顿了顿,而后狡黠道,“我好像,又喜欢无涯一点 点了。” “刷”的一下,众目睽睽之下的风无涯,绯红色,一点,一点地蔓延至耳根。 他的步伐也略显狼狈仓促。 赵韧松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风无涯,他还真是命大啊。 他迈出脚步,要往风无涯处走去,身后的小师妹华祺烛,略略迟疑后,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按在往常早就出言劝阻的宓梳云,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在吊坠内盘膝入定,一言不发。 倏尔,她的唇角缓缓勾起,风无涯,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赵韧松若想要出手教训他,可真是自不量力了——刚刚的女声,就是证明这一点最好的例子。 “风师兄。” 风无涯此刻的脸色已变为平日里的苍白了。 他淡淡抬眸,不惊不扰地望向赵韧松的眼底。一如当年,他还是大师兄,而赵韧松还只是个不经眼的杂役时。 而后,他将目光移向身后跟来的华祺烛,又不咸不淡地将目光移开,好似陌路人。 这一眼,让华祺烛备受打击,她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往日处处照顾她的大师兄。 他可不是你的大师兄了。 凤潇腹诽道,同时剑身微微嗡鸣,似乎在应和着风无涯。 风无涯将拇指轻按在碎霄剑身上,“让开。” “久别重逢,风师兄这个态度可不妥吧?”赵韧松将手握在碎霄上,咬牙迎上风无涯的目光。 看着碎霄剑身上蓦然多出来的那只手,风无涯神色终于波动了下,在赵韧松得意的目光下,眉峰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放开。” “若说我不呢?” 浓重的硝烟味,让一旁的散修都不禁望了过来。 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下,风无涯兀地拔剑,扫荡的剑气使得赵韧松身形暴退,就当他剑尖指向赵韧松的咽喉处时,只听得“铛”得一声。 一粒石子恰好挡在剑尖上,而后,化为齑粉。 这不禁让看者纷纷骇然,这足可见风无涯的剑意之强。 只是,筋脉寸断的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风无涯看向石子弹射处,玉罗真人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看起来与世无争。 一旁的衡虚真人不禁抚着胡须,朗笑起来,打破这一片的沉寂。 以剑证道! 风无涯的不凡甚至超出他的想象。 抛弃其它一切的繁冗术法,包括灵力,成就至纯至真的剑道! 这一次,号称算无遗漏的玉罗真人,恐怕也没能算到吧。 衡虚真人只觉得心头盘亘的郁气,随着这一剑,顿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