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栋栋排列整齐的房子,披着晶亮的阳光,啄起新发的小花一路飞回她朝思暮想的人身边,再过一会儿,她就可以重新见到他们了,她要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陪着他们。 心爱的季诺德,思念的妈妈,你们一定都要好好的。 审判异常顺利,成骏并未反驳杀死汪格的事实,只是在律师的暗示下,他开始含糊他放干汪格血液的理由,不再如在警局那般随心所欲。 季诺德为汪格请了伽西亚家族最有名的刑事辩护律师,艾提莱斯·拉德利·菲奇,他总是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为人不苟言笑,但做事效率极高,为伽西亚家族服务多年从未犯错,但是他只听命于伽西亚,连多年前与约兰达结婚也是伽西亚少女时期开的玩笑,可是后来约兰达还是提出了离婚,她不能接受一个绿野仙踪里走出的铁皮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心。 汪格的母亲一开始拒绝了季诺德的好意,她一点都不想把季诺德牵扯进去,可她忘了,从他把戒指给汪格戴上的那天,汪格就已经被他认定是这一生唯一的妻子。 “您不能原谅我可以理解,可是拜托您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我可以自己为汪格请律师,不必麻烦你了。” 季诺德的天灵盖都要炸开了,他要怎么解释成骏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家里又是怎样的一手遮天,这个朴素的中国母亲怎么能够理解豪门中人命可做草芥的卑劣。 于是他说:“如果今天是任何一个除艾提莱斯的律师来打这场官司,都绝对没有胜算。” 汪母直勾勾看向审判席那三位目光倦怠的法官,还有安逸靠着椅背自以为掌握全局的成骏,她明白了这是场难以打赢的战争。 “成骏家里势力滔天是吗?” 季诺德沉默着,而后还是点点头。 “那你有胜算吗?” 季诺德握紧双拳,满眼通红,“我会送他下地狱,让他见鬼去吧!” “好,你记住你的话。” 汪母不安地坐在旁听席上,她实在不能忍受杀死她女儿的凶手还好好坐在那里,呼吸着这片蓝天下自由的空气,如果她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她毫不怀疑下一秒她就会冲破警卫的防护,把那把刀插在他的胸口,让他也尝尝心痛欲裂的滋味。 中间的法官敲敲手中的木锤,“证人,请你简述当天的你所见的事实。” 刘勿欣原模原样地搬来了她在警局里的那一套说辞,真是让人质疑她是不是早就把这段话背得滚瓜烂熟,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怎么把这段话设计得毫无漏洞,轻易地从这事件脱身出来,她想向众人展示她是无辜的,她和汪格的死毫无关系。 每说一句话她就会看向旁听席的汪妈妈,眼里含着热泪,像是在说,如果不是她接我去她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真的很愧疚,求求你原谅我。 很明显,汪妈妈信了,她投以安慰的目光,告诉刘勿欣这与她无关,杀人的是那个成骏。 季诺德坐在最后面,半是思索半是怀疑地看着刘勿欣,可能,她真的和这件事无关。 证人,不只是她一个。 成骏的律师请来十几个年轻学生,都是成骏的同学,他们从不同角度说明了成骏在生活中是个善良,乐于助人的学生,他学业优秀,很少对人恼怒,脾气很好,他们无一例外地把成骏刻画成了一个十足的绅士,为他争取陪审团的好印象。 成骏暗笑,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颠倒黑白,倒弄乾坤,一分钟前他还不曾正眼看过这些人,他们说不定只在某些课上看过他一眼,人类真是最低劣的生物,明明比兽聪明,却能在某些时刻做出禽兽不如的行动。 他的父亲看来还是关心他的,不忍心让他就这么锒铛入狱,血浓于水是真理,即使他丢了家族的颜面,父亲也还是他的父亲,不会见死不救。 刘勿欣下法庭,背后一束目光一路跟随她,她没有回头看过一眼,那是谁投来的,她心里清楚,可惜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季诺德不可能放过他。 成骏笑道:“狠心的女人啊。”自始至终都不肯再看他一眼,她一定以为他死定了,可笑,他活着从中国来,难道还会死了从西班牙出去,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杀了他。 陪审团对成骏的印象不坏,艾提莱斯盘算着结果,季诺德想要的死刑是不可能了,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个压抑了许久的好学生一不当心做出的冲动的事,况且他宣称自己因为女友刘勿欣的离去心情郁闷饮了很多酒。 在西班牙人深层的思想中,为疯狂的爱情做出的疯狂的举措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因此他们忽略了因为这个凶手所毁掉的那个花一般的女孩子,还有她的家庭。 艾提莱斯努力地将所有人引回他的罪恶上,还有他毁了的这个家庭,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意料之外。 成骏那一方拿出当晚他身体的体检结果,结果证明他身体里有许多能导致狂躁的药物成分,律师声称成骏患有多年的抑郁症,所服的药物中确实有可以导致狂躁的药物。 艾提莱斯当即放弃死刑,退而求其次想着让他尽量延长受刑年限。 一审结束,成骏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季诺德揪着艾提莱斯的律师服上的衣领,“我说了,我要他死。” 艾提莱斯抚平衣领慢吞吞说道:“二十年也是我为你争取来的。” “不够!”季诺德咬着牙。 “二十年这么久谁知道会在监狱里发生些什么,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 说罢艾提莱斯提着手提包衣冠整洁地离开了神圣的法庭,把神圣的法律远远甩在身后。 汪格的母亲叫喊着,她绝对不接受除了死刑以外的处罚,她要这个杀人凶手付出血的代价。 没有人搭理她,几个陪审人员甚至窃窃私语道:“中国人怎么如此残忍,非要将别人置于死地,看来他们确实不懂宽容。” 是他们不明白宽容的内涵,宽容从来不是针对所有人的,宽容丧心病狂的人是姑息,宽容不可饶恕的人是放纵。 季诺德走过来拉住汪妈妈的手,“您放心——” 汪妈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你说交给你,这就是结果,我要的是死刑,你懂吗?我要他给格格偿命!” 季诺德头目森然,半边脸都是火辣辣的。 “我会让他死的,一定会!” “不用了,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为格格讨回公道!” 不顾季诺德的阻拦,她离开了这里。 季诺德打了电话:“金,阿姨现在情况很不稳定,她不让我跟着,你去跟着她,但别说是我叫你去的。” “明白了。” 汪妈妈站在树荫下,想着格格是不是也曾经那么喜欢这里高大的橡树,远处的咕咕声使她仰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一只鸽子稳稳地站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鸽子,格格最喜欢鸽子了。” 对啊,所以她变成鸽子来陪你了。 “是格格看我难过了才让你过来的吗?” 汪格动动小爪子:“妈妈,我就是格格啊!” 谁能认出自己的女儿就是一只鸽子呢? 一辆车停在汪妈妈面前,下来了一个亚洲面孔的女人。 “又是你啊,谢谢你帮我办好了那些手续。”汪妈妈握着她的手说道。 “不用谢阿姨,只是举手之劳,您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麻烦你了,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 金接过她的行李,“还是我陪着您吧,您的女儿发生这种事,我真的很遗憾。” 金和汪妈妈走了一段路,这只鸽子却始终不离开,金诧异道:“这只鸽子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是格格叫它来陪我的。” 汪妈妈一脸幸福,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有些担心汪母的精神状态。 金细心照顾着她,唯恐她做出危险的事,汪妈妈倒也平静,带着汪格把所有火化的手续都办了。 “夫人,您确定不带她回中国吗?” “不了,我不能把她带回去,我可能也回不去了。”后面半句话微弱的声音掩盖了她绝望的内心。 “那好,我来帮您。” 汪格能够理解母亲不把她带回中国,如果姥姥知道,明天早上不到她就会哭坏身子,以后的生活也没有了盼头,如果她不知道外孙女死于非命,那母亲还可以想尽办法哄骗她,让她多过几年好日子。 她离开母亲温暖的肩膀,飞到了外面的一棵橄榄树上,她不想看见自己是怎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你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一样莫名其妙,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你会想,哦,原来一个人从这片天空下消失是这么简单的事。 妈妈捧着木盒,里面是她最珍贵的宝贝,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孩子,那曾经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全世界。 金找了个空挡避开汪妈妈,急切地给季诺德打了个电话。 “汪格已经被火化了。”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有痛苦的呼吸声。 “那她,要把格格的骨灰带去哪里?” “她不能把汪格的尸体带回中国,那骨灰应该是要带回中国悄悄洒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 “继续跟着她,把情况汇报给我。” 金挂上电话,却发现汪母正看着自己。 汪格飞回母亲身边,可惜母亲没有听到她说:“妈妈,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接下来的半天里,汪妈妈带着横幅在大街上到处□□请愿,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讲述她女儿的悲惨遭遇,请求他们在她的横幅上签字。 横幅上写着——“处死杀人凶手成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