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寒现在去青烟楼也是走得顺路,后院的窗子俨然成了为他新开的一扇门。而胭脂知道了他和段长明两个人在调查什么,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得知他晚上来了之后,干脆将三楼的楼梯口挡上了,免得有醉酒的客人上楼打扰到他们。 当然,也顺便帮姜四月防着傅亦寒找姑娘喝酒。 即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段长明到了的时候,就发现整层楼都很安静,和楼下简直是两个世界。他估摸着这是傅亦寒为了清静阔气地包场了,于是进屋后先语重心长地对傅亦寒说: “虽说你是家中独子,所有家产都是你的,但是要照你这个花法,师父的俸禄怕是难以维持啊。” 傅亦寒不想和他解释这其中复杂的关系,只轻笑了一声道: “我母亲是做什么的?” “师娘年轻时做过将军领兵出征,现在闲赋在家,怎么了?” “她的身份?” “皇上的表姐,景王府郡主,封号君雅……” 傅亦寒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段长明。 所以,你跟谁提钱呢? 段长明收回话音,若无其事地问: “你找我来是发现什么了?” 傅亦寒侧过了头,手指轻转着茶杯说: “曹景明死了。” 段长明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 “谁?” “衙门昨日贴出的告示,那上面说的被烧死的人,就是曹景明。” 段长明十分震惊,他目光游离,喃喃自语道: “怪不得从昨日起就不见他在赵树人身边了……这事,是谁做的?” 傅亦寒看了看段长明,开口道: “我的侍卫昨天跟着他到了那处屋子后就回来通知了我,可等我再去时他已经死在了房间中,火也已经烧起来了,并没有发现杀人者的踪迹。” 傅亦寒没有将实情说出来,他知道胭脂和姜四月的关系并不是朋友那样简单,她们两人的身份更是不一般,那么她们与外人的牵扯就越少越好。 段长明手放在腿上,抓紧了自己的外袍。 “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傅亦寒见段长明神情失落,开口问道: “你这是遗憾自己没能亲手了结他?” 段长明摇摇头。 “我确实想亲手杀了他,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他,问问他那时把晚照带去了哪,既然没见着尸体,晚照她……是不是还活着……” 在刚刚听了孙老头的话之后,段长明的脑子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他们做的事情需要人手,那么晚照会不会也被他们带了进去,并没有杀死? 傅亦寒没说话。 他没法开口告诉段长明,晚照早已被曹景明丧心病狂地烧成了灰烬,也没办法违心地安慰他说,对啊,那么善良的女子,也许老天怜惜她,给了她一条活路呢。晚照是段长明心上的一根刺,拔与不拔,都必然伤及心肺,疼痛难忍。 段长明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儿,他拿起一杯茶喝了,苦涩地说: “是我又做梦了。这一梦五年,总盼望着是真的,可是每每醒过神来,又都觉得自己太过可笑。” 从小到大,傅亦寒还未曾见过段长明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情到深处使人痴,现在坐在这的段长明,应该就是这句话最好的印证。 傅亦寒拍了拍段长明的肩膀,有意地岔开了话题。 “白日里你和几个侍卫都不在客栈,是去办了什么事?” 段长明收敛心神,打起精神道: “我们去了百花镇,有了不小的收获。” 接着,他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傅亦寒,傅亦寒听完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姓陆的富商?” 段长明点点头。 “没错,他应该就是冯朝章死后,赵树人找来的新搭档,帮着他们出面安排事情,掩人耳目。” 看来这个人,就是曹景明死前说过的陆恒远了。 姜四月昨日刚回了包子铺,就状似无意地和隔壁的李婶询问过陆家的情况,想来也就这一两天,她绝对会有所行动。按照段长明所说,陆恒远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是重要角色,那调查他的危险性和之前调查张贤德时比起来,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亦寒心中一阵不安。 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姜四月不再参与此事呢? 段长明看出了傅亦寒的担忧,却不知他在担忧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 傅亦寒随便扯了个理由道: “这么复杂,查起来肯定没完没了了,我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段长明无奈地笑了。 “神捕之子说出这话,让人听见成什么样子?放心吧,我会尽快找机会接触这个姓陆的商人,看能不能找到关键所在,不会让傅少爷你心烦太久的。” 傅亦寒沉思半晌,开口道: “你是官,莫名其妙去接触一个商人太过蹊跷,赵树人已经在防着你了,不能让他防备更甚。” 段长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然能怎么办?这事除了我就是你了,但你出面太容易暴露自己,一旦被长风发现,那你答应皇上的事情可就不得不办了。” “我小心一些,应当没什么问题。你就拖着长风办事,让他没机会寻我不就行了。” 段长明一摊手。 “不用我接触姓陆的,我又不能每天跑百花镇,我还能让他办什么事?” 傅亦寒心中已有了思量,他倒了一杯茶,幽幽地说: “你这大理寺少卿没当多久,怎么把脑子都当得锈住了?” 段长明白了他一眼。 “确实是不如神捕公子您的脑子好用,那您有话能不能直说?” 傅亦寒瞥了他一眼。 “曹景明是死了,可是赵树人还不知道啊。” 段长明愣了一下。 对啊,要是赵树人知道,他怎么会张贴告示找人认领那具尸体呢? “你是说……” “让他活过来,没事去找他的赵大人,说说心里话呀。” 段长明看着傅亦寒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的样子,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 “你若是奸臣,皇权倾覆恐怕也不过一夕之间啊。” 傅亦寒笑了笑。 “大人过奖了。” 然后放下茶杯,一句再见也不说,甩袖便离开了。 段长明撇撇嘴。 “一言不合就笑着生气,和八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段长明独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正觉得困乏之际,就见胭脂推门进来了。 胭脂是知道傅亦寒走了才来的,她看着喝茶喝累了的段长明,似笑非笑地说: “段大人好兴致啊,傅公子都走了,你还打算在这住下?” 段长明对胭脂的敌意已经习惯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将曹景明死的事情告诉他。 “胭脂,曹景明他,已经死了。” 胭脂冷哼一声。 “哟,段大人好手段啊,看来我之前还是错怪你了,你确实是为晚照报仇来的。” “不是我杀的。” 胭脂心中冷笑。 若是等着你,他都不知又害死多少人了。 “看来这姓曹的是作恶太多,让别的仇人给杀了呗?” 胭脂的冷嘲热讽让段长明心中倍感羞愧,他握紧拳头,深呼一口气道: “曹景明虽死,他背后的人还在,事情尚未结束,我还不能去见晚照。你说我胆小也好,说我懦弱也罢,我这罪孽之身,还得在世间多留几日。也许……我是说也许,我还能带晚照回来。” 胭脂看着段长明,突然失声笑了出来。 “我青烟楼的茶现在都能醉人了吗,段大人这是说着梦话呢?” 段长明盯着胭脂,认真地说: “我是说真的。” 段长明这样说,胭脂便知道了,傅亦寒并没有将昨日的事情告诉他,这个傻子,还抱着无谓的希望呢。 “曾几何时,我也总做这样的梦呢。既然曹景明死了,那晚照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段大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介平民,怎敢对大人的去留指手画脚?大人若是累了就在这休息吧,我还忙着,就不奉陪了。” 语罢,胭脂便走了。段长明在房中又坐了许久,夜深后他走到床前,抱着晚照的被子,絮絮地说着话,才沉沉地睡去了。 三月初六,陆恒远照例一早就出门巡视店铺去了,管家给陆芷兰送去早饭,悄悄地对她说: “小姐,老爷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给小姐炖上燕窝,我看呀,小姐只要跟老爷说上几句好话,这禁足也就能免了呢。” 陆芷兰笑笑说: “留在家里看看书也挺好的,我若是出去又免不了去接济穷人,怕是又要惹他生气。既然他高兴,就让他多开心几天吧。” 管家是看着陆芷兰长大的,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温柔,这脾气也是倔得很,她要是说软话的人,这些年也不会和陆恒远的关系这么僵了。 管家叹了口气道: “好吧,那我就先下去,不打扰小姐了。” 等到管家走远了,陆芷兰把玉树叫到身边,问道: “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玉树苦着脸说: “小姐,我都做好了替你出门的准备了,可你怎么是让我假扮你呢?” 陆芷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放在玉树手里。 “我惯常梳什么发髻你最清楚了,待会自己梳一个。你只需关好门坐在这看书就好,正好多学些知识,若有人来找,你就说身体不适一概不见,我会尽量在午时之前赶回来。” 紧接着陆芷兰便快速换了一身轻便的短装,把头发简单地束成马尾,转眼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看得玉树一愣一愣的。 “小……小姐,你是我家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