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集镇不多时,就听见马儿的嘶鸣声,远远地看见云络已经牵着马守在方才他们来时的路口。从桥上到这里,白灵一直浑浑噩噩,心里反复地想着那名老人与刚死的孙堂主说的话。 “没看见他们是一伙的吗?” “你身为穆府的人,却与重楼为伍。” “穆言居然要娶你这样的为妻,穆府离衰败也不远了!” 这些话像恼人的迷雾在她的脑中徘徊,好像紧紧地捏住脑中唯一的一根弦,险些要将它扯断。看见云络后白灵暗松了一口气,她对颜叙说,“我刚刚见了血,有点头晕,能不能不与你去了,你要是担心我的安危可以让云络陪我一起。” 好像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非要他亲自出面才行,颜叙看了眼白灵苍白的脸,又执起她的手,两指不偏不倚地搭上了她的脉搏,“云络,你随她找个地方歇息,再去寻套换洗的衣服。”又回过头来看向她,“我很快就回来。” 颜叙很快就离开,只剩下自己与云络两人,白灵看了看云络,突然觉得颜叙一旦不在自己与重楼其他的人单独相处气氛就很微妙,她四周瞧了瞧发现自己也只能跟着云络听她安排,她不能回穆府去,她的自由是被控制的,“我们现在去哪?” 后者突然挑起了一个妖艳的笑,但很明显她这个笑不是为了魅惑白灵,而是从她骨子里带出来的一个笑,“害怕了?你不适合公子。” 她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的敌意,也没有什么意图,就好像单纯了地看了一个东西,随性地说出脑中所想,只是这句话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白灵脑中的那根弦“啪”地一下断掉了。 她深知自己不适合,但是颜叙没有给她选择的退路,她被人架在了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方,连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境况,她要离开重楼,她不能让穆府因着自己而再次卷入危难之中。白灵垂着眼,终于把脑中的想法扎了根,现在只等时机成熟了。 “我并非否认你,你在你的环境中长成你这般的性格,我们也在我们的环境中长成我们这般的性格,不过若是天下人都似你这般,倒也还好,只可惜江湖险恶,表面风光,背地里却发臭发霉。” 云络的一番话让白灵有些惊讶,她看着眼前这个妩媚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格外幼稚。但云络说的对,自己从小被穆府护着,穆言更是没让自己接触过险恶之事,自然无法像他们一样对很多事情谈笑风生从容淡定。 “你既然是公子选的,我自然尊重公子的选择,小女娃,我们走吧。” 这是白灵第一次与云络独处,云络并未易容,她面容妩媚,姿态诱人,走在街上毫无悬念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这么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云络领着她进了一家客栈,又替她找来换洗的衣服,白灵洗了个澡后终于觉得身上的血腥味没有了。 “公子与天流未回,我们先等着,大概傍晚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这个人有点像上官,认定了这点后白灵对云络莫名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虽然这人前一刻刚刚说她不谙世事配不上她的公子,但是她也并未说自己不谙世事是件坏事。 此刻白灵心情轻松了许多,她悄悄打量着随性却妖娆地坐在桌前的云络,突然想起来唐三来。也不知唐三与云络是什么关系,总觉得他们很熟,但是似乎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她有些想从云络身上打探些什么来,但以云络对唐三的态度,想从她口中问出还是有点难的。 门突然被推开了,白灵转头看去,来的是楚暮,他面无表情,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他的漠然,进屋后他也没说话,就沉沉地站在了窗户旁,压低了整个屋内的气氛。 “那老头的尸体处理完了?你身上还挺干净,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云络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要不要喝水?” 原本以为楚暮不会回应,因为在白灵的印象里楚暮说的话少之又少,但让她惊讶的是楚暮不但走过来喝光了那杯茶,还开了口,“多谢。”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物以稀为贵啊! “公子也是,下手这么重,能如此轻松地打败孙老头的人江湖上又有几个呢,最后矛头还不是指向了重楼。”云络放下茶壶,口中低声抱怨道。 什么意思?矛头指向重楼?按她的说法,昆仑派的事情与重楼并无瓜葛?不不不,孙堂主死前的场景她亲眼看着,若是此事与重楼无关,那孙堂主也不会如此癫狂愤怒地来寻颜叙。 门突然被敲响,楚暮看了眼门外小厮的影子并未作答,见另外两人都不理会,云络便问道,“有事?” “姑娘,楼下有人来寻,说要见姑娘一面。” “我怎么不记得我在这南山脚下还有认识的人。”听了小厮的话,云络嗤笑一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姑娘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瞧一眼。” 说罢那小厮就离开了,门外又安静下来,云络好像思索着什么,想着问题的时候,两指轻轻地扣着桌子,在这寂静的房中发出闷闷的声响来。 “怕是来寻仇的,这穷乡僻壤,难不成来个人邀我去游山玩水?”她瞧了眼坐在床沿的白灵,“你看好她,她要是丢了,公子怕是不会饶人,我下去看看到底是谁来寻我。” 楚暮没有回话,云络走之前又对白灵叮嘱,“小女娃,你要是不想送命的话,最好紧跟着他,这南山可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小心丢了性命。”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白灵与楚暮两人,楚暮不言,白灵不语,很快就陷入一片死寂,也不知是不是过于沉寂拉长了时间,云络这趟似乎去了很久,从白灵能安安静静地坐着到整个人都不安分起来,期间一直没有云络的消息。 白灵喜动,也最怕与楚暮这样沉默的人相处,如今两个致命点集在一起,可让她浑身不适起来,最后她终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朝客栈楼下看去,这边背街,看见的不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而是客栈的后院马房。 几名小厮来来回回地搬着货物,一人在马厩旁喂马,小小的客栈看着简陋,马厩里倒安置了四五匹马儿。忽然有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他一路低着头走到喂马的小厮旁,也不知对他说了什么,那小厮便离去了,那男子从装满干草的车上扯了一把草就伸到马儿的口边。 这个人是谁,怎么阴天里还戴个斗笠。 白灵疑惑着,继续打量着他,想看出点什么,好像感觉到白灵的目光,那男子突然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这边抬头看来。 他是先转身的,动作缓慢,最后逐渐抬起了头,面庞从斗笠下一点点地显露出来,那是一张布满伤疤的脸,从最先漏出的颈部到下巴到脸颊,都是密密麻麻的疤痕,触目惊心,白灵看的指尖发凉,最后那双眼终于露了出来,仿佛从阴暗中暴露出来,在看见白灵的那时候那眼的瞳孔猛地一缩,宛若一只吃人的猛兽般要将她吃下。 白灵条件反射地朝窗后一躲,虽然只是看清了一个人的面容,却好像去了地下一遭,上来时浑身冷汗。 “你看见了什么?”楚暮见白灵反应怪异,于是开了口。 “一个长得很可怕的人……”白灵惊魂未定,她来到桌边猛地灌了几口水,脑中反反复复的还是那人最后看着自己的模样,“他满脸都是疤痕,最后看我的时候,那个表情好像要吃掉我一样。” 听了白灵的话,楚暮走到窗边朝下看去,最后冷声道,“他已经不在楼下了,应该已经上来了。” “上来?”白灵听得二丈摸不到头脑,“他上来去哪?” “找你。” “……”大哥,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她胆子小。 白灵连吸了几口气,想把体内沉闷的气都散去,结果气还未吐出,房门再次被敲响,白灵警觉地发现楚暮已经将手放在了那把玄铁剑上,也不言语,她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谁啊?” “姑娘,你的午膳来了。” “午膳?我不记得我点什么吃的了啊。” “是方才下去寻朋友的那位姑娘点的,她说自己要离开一下,怕姑娘饿着了。” 云络走了?走之前还给自己点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