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杯,香车宝马,内有美人轻笑,听得我心神荡漾。
第六杯,对面酒楼上客了,一青衣公子被引至窗旁坐下,玉注金箸,十道菜连看带吃,一个人够呛。
想着,我便从栈道走到对面,也还是会仙酒楼。
会仙酒楼会神仙。
我一屁股坐下,青衫美人定睛看我,瞧了许久,也不觉得与我相识,欲言又止,大概觉得我是姑娘家,不忍心叫我在外头难看。
我不怕唐突美人,却还是假模假样要一个开头的引子,才能顺理成章接我满腹骚话,“唐突了,莫怪。都说会仙酒楼有神仙,我原是不信,这回可算是见到了。”
青衫公子却是局促不安,眼神四散下去,不敢正视我,“姑娘认错人了罢。”语调软软的,听起来很好欺负。
“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有缘,酒菜都备好了,喝上一杯,聊上二三句,有何不可?”我直觉有机可乘,乘胜追击。
青衫美人大概被我的诚意所感动,客客气气地给我倒了杯酒,接着端起自己的酒杯,“柳某已放出话去,春闱未过,暂不写词了,空教姑娘白跑了这一趟,这杯酒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举子。听闻帝京三年一试,文试武试仙门大试,文试武试便是各乡选出的文、武举子到帝京切磋高下,仙门大试则是几大修仙门派家族的入门考试,除了家族内传,仙门中人出面保举、走后门,其他普通人想走上修仙的道路,便只有这一种正规渠道。几个仙门原本四散在国境,给求学者造成了极大的不便,考察仙门就要走上个三年五载,还常常发生谁家翘谁家墙脚的闹剧,师父争徒弟打架这种事,竟然一年能发生十数次,实在是叫人笑掉大牙。为了维护社会安定,稳定培养人才,几家连同朝堂一合计,就把仙门大试同科举考试放在同年同期。有时仙门大试的参选者里没挑出好苗子,却在科举的落榜生里捡到了宝贝,也是一桩奇事。更有家族除了来挑徒弟,顺便把做文书工作的和粗使差役这样的空缺一道补全了,好不方便!
想来青衫美人是今年文试的考生,我也不管他以前是给张家姑娘还是李家姑娘写词,眼睛弯弯一笑,“赔罪倒是不必,只是等到春闱放榜,你又要我到何处寻你?”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地点来,想是怕我纠缠不清,我不再继续为难他,“柳公子,你我缘分不浅,早晚还会再见的,那你保重身体,吃好喝好。”
说完我便飘然离去,青衫美人这样的男子,不能逼得太紧,会招他反感,反正我的时间还多,择日再回好了。
离开会仙酒楼,我在街上继续闲逛着,找美色,和饭票,二者兼备自然是再好不过。只不过美色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饭票靠忽悠勉强还是能有的。
纵使知道王恶霸是个仗爹欺人的混小子,还对我图谋不轨,为了吃肉,我还是去他家了。晚上,我吃着红烧肉感叹着这小子的低劣手段,往肉里掺迷药啊,下作,真是下作,这盘肉险些就被糟蹋了。可我是谁啊,是寻常大姑娘吗?谁家大姑娘随随便便跟人回家啊。看来王恶霸对我的神棍身份还是半信半疑,一方面担心我真是修仙之人,一方面又耐不住好色之心。
我使了点小法术,入了他的梦,假道是什么虚空幻境仙人,送他一车美人,待他晕乎乎要去抱美人时,先前那些媚眼如丝勾他心魄的美人们一下子变成了臭虫恶兽,吓得他屁滚尿流。接连好几日,每夜都这般耍他,听闻他夜夜被吓得失禁,外头都疑心他得了痴病。后来他在梦里见了我就瘫倒在地,仿佛我也变成了恶鬼模样,但老娘偏不,老娘就要做美死人不偿命的小仙女,柔声细语,给他变个天上掉美女的戏法。最后一次,我发了善心,当真在梦里给他送了绝色美人,摸得着亲的到,只是他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抱着脑袋求饶,我心里一喜,觉得自己为民除害,该记一功。我想到“为民除害”,就顺势想到了我也想“为民除害”的青衫美人,心里想的一变,术法也就变了,绝色美女变成了绝色美男,着青衫,羞羞答答。没想到王恶霸这回倒是不怕了,痴痴愣愣地站起来,不仅望着我的美男流哈喇子,还想伸手。
此情此状,我心里暗骂。天帝莫怪,我解救了一方妇女儿童,谁成想又祸害了一帮男的!
我没工夫再去纠正王恶霸的爱好,第二天就是春闱放榜,我可得养足精神,再去制造一场浪漫的“偶遇”!
睡了五个时辰的美容觉,甚至吃了两颗从齐当真那里捡来的仙药保持容光焕发,我高高兴兴地挤到看榜的人群里,左顾右盼,寻找我的柳郎。
望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我急了,想他是不是把放榜日给忘了,就细细地去看那榜,找姓柳的。
“元嘉十五年二月十八日文……”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抓住旁边的人就问:“今年是哪一年?”
旁边那人眼神怪异地看着我,“元嘉十五年啊,你是来看榜的吗?金榜上不是写着吗,真怪。”
元嘉十五年,怎么我这一眠,就是十年么。
很快我就从自己平白失去十年青春快活时光的悲伤里走了出来,那么多驻颜术和仙药可用,我怕什么!
来看金榜的除了考生,还有许多女子和媒人,我担心我的美人被抢了,静下心来读榜,只是我找了一遍又一遍,竟一个姓柳的都没有。我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可能轻信美人了。又转身跑到另一面墙下想看看武试的金榜,万一美人看似柔弱却是肌肉猛男呢?
定睛再看,却是跑到了仙门大试的金榜下。传说仙门用的金榜字纸皆是灵药,可医痴儿,于是每年总有人伺机去揪一小块,你揪一块我揪一块,一会儿就撕没了。仙门担心施法误伤无辜百姓反被碰瓷,就派弟子在榜下守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我扫了下榜,依旧没有姓柳的名字,就要转身再去看最后一张金榜。这时却听见人群一阵惊呼,我察觉背后气息不妙,捻了诀就要打这个背后偷袭的小人。谁料我一掌打了出去,正中那小人胸口,他一下子按住了我的手掌,不让我跑。他的身后有两人边跑边喊:“小师弟,不可胡来!”
我看着这个接了我一掌却纹丝不动的小师弟,他不顾阻拦,从天而降,紧攥着我的手,眼神复杂地瞧着我。
“铁,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