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显四处而望,四面八方尽是大海,已分不清方向位置,原来他一路施法急奔,早已奔出百余里,奔时一会寻浪一会变换方向,早已将来路忘了。 他腹中又渴又饥,抄起海水便要喝入肚中,机真学他也捧而要喝,冯滢忙将两人拦住,顾显不解,冯滢刚要说话,忽听得闷响广震,似天公怒吼,那声音不似传入耳中,倒向直直打入心底。 顾显冷汗直流,暗道这自然之威,无人不惧不敬。 三人嘴唇发白,都被那不远处从海心发出的声音震得失神片刻。 顾显脑中灵台一震,便回过神来,托起冯滢机真二人便向远处跑去。身后声响越来越近,顾显已将功力催到极致,瞥眼一看,冯滢机真二人脸色发白,忙将功力渡去,两人脸色才有好转。 顾显大喝:“憋气!” 冯滢机真听不见他喊话,顾显便运内力再喊,两人才隐隐听到,当下吸口长气,闭了口鼻,顾显往水下一钻,遁入海中。 只见远处海水被卷成庞然漩涡,顾显低头望去,见漩涡中心处至少离海面足有千丈之远。 顾显心中好奇驱使,体内气息源源而生,身子一沉,便向深处游去。 沉了数百丈,冯滢与机真已睁不开双目,顾显忙继续渡气,两人才面色稍缓,却再不睁眼。 顾显再沉数百丈,便遥遥望见底下漩涡中心有一小黑点,不住搅晃震动,卷得海水向四面而散,顾显眼力不到,看不清那小黑点究竟是何物,心中灵光一闪,将透视决运向双目,瞬间便将眼前之物看清,这一看便惊得险些呛水而溺,心神晃动震撼得无以复加。 只见一老者赤着上身沉在海心,瘦弱干枯,头发七白三黑,双手前后搅动,似在生刨硬拉,又似是捉浪推海,这惊天的阵势便是被他一人搅出。 顾显眼力实无再进一步之可能,是以虽看到了他的相貌,却看不清他拨浪的手法与招式。 顾显心中惊骇:“这人定是天神下凡!这神仙在海中修行度日,却让我打扰了清修,若我被发现,岂不是小命休矣?” 当下便要向上而游,忽地又胡思乱想道:“既然是天神下凡,我必是躲藏不开。若天神怪罪,我顾显孑然一身自无甚关系,若他连滢儿一同怪罪,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据理力争一番。” 冯滢脸露不适,顾显体内气息也有枯竭之相,当下双脚一蹬,身子向海面直升而去。 海心那人不住搅动,顾显虽是直线而升,却硬被他搅动的海水冲出数十里之远。 顾显向上而望,海面便在咫尺之间,可体内气息衰竭,内力不复流动,眼前一片漆黑,脑后只觉跳动不休,似下一刻便要死去一般。 顾显四肢麻木,身上仅存的零星感受便是丹田中心的那片气海,脑中再无其他景象,反而看到山川河流,正是秦言灌顶之时看到的山川河流。 山川倾塌,河流逆行,天上日月不见,风雨雷雪交错。 正在万物休矣之极,河流中心升起一股精纯白色之浓稠,那白色浓稠散开一些,河流便顺流而下,山川停止崩塌,天上月消日挂,风顺雨雪不见。 顾显灵台一醒,噌的窜出水面。 身子一定,便立于海面之上,见冯滢机真面色惨白,胸口却仍自起伏,心中一定:“还好我即便濒死,内力也源源将两人护住。” 冯滢睁开眼来,不住喘息,机真咳嗽不止,呕出不少海水。 顾显来不及说话,眼前便是近千丈高的海浪扑面而来。 顾显体内气息似衰而竭,但生死间又迸发出一股暖流,顾显来不及多想,便运起三千浮光影,身子化作金光而奔。 这番顾显体内一而衰,二而竭,反复激发潜力,内功在经脉中流淌的速度竟快了一些。 千丈海浪声势有若天塌而至,顾显不敢去想身后海浪是何等骇人,只知拼命急奔,忽觉丹田一阵撕扯,曾若渡入的内息薄弱了许多,隐隐有压不住其他内力之兆。 顾显想起义父临死前的嘱托,心中苦然,却无计可施,只能拼命急奔,暗道即便知道强行运功必会生出祸端,却也总比立即死去的好。 当下猛催内力,继续掠奔。 再奔一阵,身后海浪越来越近,体内撕扯越来越厉,脚下虚浮,竟无力再奔,胸口一热,吐出一口血来。 冯滢大惊,机真哇哇乱叫,海浪声大,无人听见他在叫什么。 顾显转头一望,见冯滢神色凄苦,心中一暖,心中有千言万语,将不知该说些什么。 海浪倾顶而盖,顾显睁目等死,不愿少看冯滢一眼。 便在这时,瞥见不远处一艘巨大海船急速而来,那海船似小城般大小,船身精钢打造,连接处不知是何等神奇材料,竟又软又韧,将精钢连接在一块,箍若铁桶。 顾显心中一酸,将仅剩的内力渡入双掌,将冯滢与机真向前一送,两人便飘向那大船之上,轻飘飘落在船中。 冯滢撕心而哭,但内力浅薄,声音均被浪声盖住。 顾显体内苍痍满目,眼前一黑,便晕死而去,晕前只觉右臂被一物缠住,身子轻飘飘的不知到往何处,耳边似一人猛啸,竟好似有将那海浪声压过的势头。 顾显体感全失,再无力分辨那啸声究竟是临终一梦,还是却有其事。 顾显飘飘而然,眼前是祥云漫天,一朵是王伯,一朵是秦言,一朵是爹娘,他虽不知爹娘相貌衣着,却隐隐知道那云上便是爹娘两人。 祥云流转,又来一波,一朵是冯滢,一朵是唐晓彤,顾显望着两朵祥云,心中轻松自在,暗道:“此时我死都死了,再不用害怕与滢儿在一起后会对不起晓彤。” 顾显望着冯滢那朵云,依稀见到冯滢站于祥云之上,面带微笑,雀跃而呼,顾显心中喜极,双脚一蹬,本想越上云头,却被裂骨疼痛蛰醒,原来自己躺在一处软床之上,鼻中闻到的是纸墨之香,顾显运力内视,见丹田曾若渡来的内力将其余内力包裹住,暗道:“义父又救我一命,若非义父之内力,我早已被化羽神功与霸道功生拉硬拽而死。”当下想起曾若音容笑貌,心中大恸,留下泪来。 顾显难受了一阵,想起冯滢,挣扎坐起,颤颤巍巍扶门而立,出门便觉海风迎面而吹,将心底阴霾吹散了些。 左右而望,原来这便是先前看到的巨船。 顾显人在船中,见不到船的全貌,只觉脚底踏实,在船中若不望向远处大海,丝毫觉察不到是身在船中。 顾显扶墙而行,见这船修得又是精致又是结实,走不了几步,便望见船甲上墨迹成片,似有人以巨大毛笔涂涂写写,一会是横,一会是竖,不成章法,胡乱而画。 这船又大又广,却无甚摆设,顾显又走几步,双目一凝,眼前一团黑色,似是人影,却又不像。 顾显本能下运气而御,不由得被丹田一阵撕扯而咳,那黑色怪人也不回头,依然站在船边,望向远处。 顾显心中奇怪,往旁处一看,又见黑色怪人,这怪人动作与之前那人一点不像,确是一般的黑,有若笔墨一般。 想到笔墨,顾显心中一惊:“这人头发,衣服,鞋子,便连露出来的手也是黑成一片,好似在笔墨中滚了一圈似的。” 顾显抱拳道:“在下顾显,多谢二位高人搭救!” 那两人不闻不问,依然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