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昱把自己关在屋内不闻不问,任凭兰草抱着雪尽在外如何苦劝,整整四日不肯踏出寝屋一步。
兰草将饭菜放在屋门口魏昱想起来了便吃上两口。想不起来,便是一天不吃不喝。
雪尽是个乖孩子不哭不闹,很好带。可兰草没有生养过是没有奶水的。只能去村里挨家挨户的去寻妇人,这家一口,那家一口,总归是能吃饱的。
陈子恒见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去城里招一个奶娘回来,兰草交给他一封书信让他递去上京花家。
陈子恒不解道“花家?咱们藏在此地最好不要同上京有太多的联系。一定要送吗?”
兰草“嗯”了一声轻轻晃动着摇篮,看着雪尽白嫩嫩的小脸庞,口吻坚定“我答应了梅,会照顾好雪尽照顾好魏昱。他如今这样,你劝不动,我也劝不动,可我不能让雪尽数日间尽失爹娘。梅说花夫人能劝动魏昱,哪怕再难,我们也要尽力一试。”
陈子恒站在摇篮前小娃娃分明是困了,可看到陈子恒,又强撑着,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他看。
“好吧。”陈子恒叹一口气,心都被她融化了,伸出手捏一捏雪尽的小手,轻声道“她困了,你哄她睡觉吧。我回头去金铺打一套小金饰,雪尽满月的时候就能戴上了。再给你添一副首饰,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别给我置办了。梅才走,我没有心思。”兰草淡淡说道。
陈子恒心里也难受,只是生活还得继续,若是三人都沉溺在悲伤中,怕是梅也走的不安稳。他拍了拍兰草的肩膀,戴上斗篷出门了。
信件经春潮的手,送进了花府。她还不知梅诞女去世的消息,只是突然有信要给魏昭华,实在是古怪。加上这几日出现的异象,她有些担心。
她挺着大肚子,坐在魏昭华对面,紧张问道“怎么了,是梅出事了吗?”
魏昭华捏着信的纸有些微微颤抖,没有说话,将信件烧毁。她又想起了月,往事似刀,一刀刀,把心划的血肉模糊。她满不在乎的抹去眼角那一滴热泪,甚至不肯正视春潮,只是盯着屋内的某一处角落,“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你若真的担心,就该让冯大人好好想想,如何平息流言。”
春潮怔了一怔“流言是真的?”
崇国人皆知神女降生和仙逝皆有异象。
暴雪骤停,梅花无香春潮蹭的一下站起身,否认道“不会的,如果有事,他们会告诉我的。为何只写信给你?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魏昭华这才缓缓将视线挪到她身上,她的肚子又圆又大,面色红润,看来冯渊将她照顾的很好。
“魏春潮,你蠢的不像魏家人。你觉得新帝会放过神女吗?就连梅,他魏成行也是好好供奉在仙境,表面功夫做的无可挑剔。崇国如果没有神女,不过是砧板上的肥肉,随时都会被人瓜分干净。冯渊此时正处风口浪尖,周围眼线密布,就等着你们露出马脚。而这回”魏昭华的声调陡然扬起,怒气冲天:“要不是他不顾亲生女儿,执意寻死,这份信也不会送到我这里了!”
春潮愣了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指尖无力垂落在身侧,就连呼吸也沉重起来。她话中有强忍的哽咽“你你打算怎么办?”
魏昭华长叹一息“告诉我位置,我要亲自去一趟。魏庭煦不晓得我曾是巫姑,真要算起来,我还是他的姑姑,他不会怀疑我,也没有精力怀疑我。我以出门拜佛烧香为借口,快的话四五日就能到。”
第十日。
梅虽是神女,却也是肉胎凡身,魏昱想她生前最爱干净,最怕小虫,每日要替她擦三回身子。怕尸身腐烂,荒野小村里寻不得晗玉,便将人搁置在木桶中,铲雪覆盖。那屋子冷的和冰窖似的,他一条残腿,本就是冻出来的毛病。这下走路更是艰难,住着拐杖的腿颤颤巍巍,再难寻往日的体面了。
他两眼无光,浑浊浊的一片朦胧,收拾着红木大箱里的物件,衣物脏皱,弯了脊背,胡子拉碴的。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岁,颓显老态,嘴里念念叨叨“你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咱们都要带走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屋内没有动静,他又自顾说道“好好好,一件也不能落下。那我便少带些,给你腾位置。”
说着从箱子里抖落出一件红衣来,抚摸着衣服上的绣纹,一面撑着箱沿摇摇晃晃地起身,笑道“来,换一身衣裳。你穿一身白也好看,只是,我还是最欢喜看你穿红裙。红艳艳的,灼得我心头直颤。”
他将梅从木桶架出来,搁在榻上,解开衣裳后顺手拧了一块帕子替她擦身突然,魏昱停住了动作。在她臂膀内侧,尸斑已然连成一片,魏昱眼神晦暗,又去翻看别处,腰后腿间,就连脚背上亦是黑青。
魏昱沉默着去妆台拿妆粉,轻轻慢慢地扑在她的肌肤上。一层又一层,他极有耐心,“扑上粉就好了,扑上粉就看不出来了”
可是就算再怎么扑,尸斑是盖不住的。
魏昱突然卸了力,瘫坐在地上,腮帮紧咬,只是肩膀止不住的耸动着,无声哭泣。寒风凛冽,昏烛晃动欲灭,魏昱盯着,看它跳动数回,终究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