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文一挑眉,手脚利索地将木筐子挪到了身后。
宋世山也急三火四地将银钱往身上藏,随后不知所措地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
民不与官斗,老百姓对于官府有一种天然的畏惧。皇权集中下的管理制度对于人权的保护往往存在漏洞,地方官府可以利用权力为所欲为。
宋景文却是在人人平等的社会环境下长大的,对官府自然不像其他人一样畏畏缩缩的。
宋景文默不作声地理好被扯乱的衣服,一本正经地问道,“两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废话!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打招呼就在此摆摊,不知道交管理费?”讲话的衙役个子稍矮,有些塌鼻子。他身后的那个衙役与之相较,五官就更为端正了。
宋景文看似老实地摸着脑袋,实则偷偷朝三叔挤眼睛,宋世山上下唇动了动。
宋景文心里有了计较,其他人没有交所谓的管理费,只有自己要交这莫须有的费用,明摆着冲自己来的。
宋景文也深知在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不要太狂妄,可这两个小衙役算什么官,不过是为衙门服役的人,无非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宋景文揉揉耳朵,伸着脖子,不确定地问道,“您说什么,保护费?这保护费要多少啊,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小子实在不知道应该孝敬多少合适。”
又是“保护费”,又是“孝敬”。
塌鼻子的衙役没听出话外之意,真以为他不知道,翻着白眼呸了一声,“至少得拿十两银子出来吧,别以为我没看见,刚你这儿可围了不少人,赚了不少吧。”
塌鼻子衙役说着狠厉地往宋景文临时搭起来的桌子上拍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腰身上别着的佩刀,“你今天要是不给,哼,就别想做生意了,我们哥俩可得请你进衙门里头住上几天了。”
其实衙役没那么大权力,这些话都是平时说惯了的,狐假虎威用来唬人的。
五官端正的衙役既没附和也没反对,反倒像是个看戏的,离得不远不近。
听到“保护费”的时候才抬起眼皮瞧了宋景文一眼,小混混和赌场的打手收的钱才叫保护费,冲着自己腰身上的刀也不该如此蠢笨到说错话。八成是故意的,这青年人未免有些太张狂。
冯武还真是过来凑人数的,左右在衙内无事可做,张二全说有两个小子惹了他婶婶,陪他走一趟,就请喝一顿酒。
“十两银子太多了吧,这位小兄弟哪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人群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爱看热闹这种特点是古今众人都改不掉的毛病。
一个种地的农民,就算去码头扛货,一天最多也只有四十文。
刚被推倒在地的男人畏缩地站在人群外,探着脑袋骂道,“呸,我看小摊主才不会给他们,前面那个是西华街的郭二娘的侄儿,走了狗屎运才捞了个衙役当当。”
“衙役咋啦,要是给你穿小鞋,你也别想好过了。”妇人比男人要小心得多,生怕宋景文和衙役硬来,好心地劝道,“小摊主,你还是花钱消灾吧。”
宋世山好容易缓过劲了,自己好歹是做叔叔的,哪能让侄儿挡在前面,他搓着手打商量,“十两银子啊,官爷能不能通融一下,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钱。这一两银子两位老爷先拿去吃酒,还望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把。”
张二全不屑地接过一两银子要往怀里塞,谁想半路被人截了去,他双目圆瞪,大喝一声,“你奶奶的!”
动作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被张二全一声吼才回了神,那一两银子已经在小摊主手上了。
好家伙,原来这小摊主还有点身手,难怪不怕衙门的人。
宋景文摩挲着手里的碎银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要看官府的公文,要是上面说了但凡摆摊的都要缴费。”
他顿了顿,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弧度,缓缓道,“我就不摆摊了,小子今儿带来的东西都上交给官家。但是,你们要是背着县太爷干的这种鱼肉百姓的事,我一定会告发你们!”
张二全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拔出佩刀抵在宋景文身前,“你算什么东西,那种东西你要看就能看?你大可以试试,你知道衙门的大门朝哪边开?”
郭二娘这时才从人群后冒头,急哄哄地挤到张二全的身边咬着耳朵,“你别真失手把人砍了,让他以后不准来宁昌镇摆摊就成了,还有他手里的东西都得留下。”
张二全皱着眉头,不太乐意,“十两银子,有了这钱我都能娶个媳妇了。”
婶侄两个,一个比一个贪心。
问过当事人了吗,似乎宋景文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两人毫不避讳地当街咬耳朵。
奈何宋景文的听力好,他眨眨眼睛,嬉笑着推开眼前的刀,眼眸中迸发出凛冽的光,“要不要我再定期上供点儿自家种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