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如今虽是九月中,已过仲秋,福满却觉得背后的汗都要流下来了。半晌支吾着道:“载丰殿里……没有住着妃嫔。那里是个,是个存放东西的大殿。”
“存放东西?”梁毓错愕,皱眉道:“库房?那……为何陛下不住他的重华宫,却几次三番夜宿在个库房里?”
“这个……载丰殿就是原来的涴泞宫,离重华宫也不远。”福满小心翼翼的挑着字眼,“后来陛下把那里,布置成了个……休息小憩的,场所。”
说到婉泞宫,梁毓是知道的,离陛下的寝宫重华宫有条小巷子相连,就是略偏僻了些。他见福满说的吞吐,也不再为难他,挥手让他退下了。不多时,有仆人悄悄进来收拾了地上的残迹。
梁毓让他们都出去,自己身上一阵阵发虚发冷,一时也无力走回床上,只得靠坐在圈椅里,揉着沉闷发痛的胸口,闭目沉思。
正想得入神间,听道福全轻声叫他,“先生?先生,方才没有喝药,顾大夫又重新煎了,吩咐务必让您服了再睡。”
梁毓睁开眼睛,微笑着接过,乖乖地仰头喝了,“帮我去莲香楼,买两盒莲蓉酥,给顾大夫送去。”
福全忙应下了,拿着碗出去。待出了门,他看了看手中的空碗,又想起顾云谦在厨房里气呼呼熬药的情景。不禁叹气摇头,顾大夫说先生是前世欠了陛下的,那他顾大夫该不是前世欠了先生的吧?
都是孽缘!
是夜,已近满月。霜白的月色洒落在京城万家重檐,勾勒出深深浅浅的斑驳阴影。
陈慎府上的角门无声打开,一人披着灰色斗篷穿过后院,径直走向陈慎的书房。
户部侍郎一身常服坐在灯下,显然是在等人。
他见了来人,忙恭敬地站起,正要招呼,那人抬手一拦,直接道:“那日你所见所报很好,这个功主子记下了。”
陈慎忙笑道,“下官不敢居功。”
那人在屋内也没有取下兜帽,灯光照不到他的脸,只见尖锐的下巴和苍白的唇。他沉声道:“你把那梁毓的资料尽数收集,挖得越细越好。”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这人是一把刀,对付圣上正是好用。”
陈慎忙躬道:“下官明白。”
那人又交代了几句,转身就出了陈府。走在月色里也淡如一抹灰色的轻烟,很快溶入阴影中。
片刻之后,暗卫在载丰殿中,跟赵承熹汇报了此事。
赵承熹目色阴沉,“你们从端午后一直盯到现在,就挖出这么个人,竟然还让他遁了?!”
暗卫单膝跪地,垂头低首,不敢接话。
半晌,赵承熹问道:“他找陈慎,所为何事?”
“离得太远……无法听清。”
赵承熹眉间阴郁更甚:“查了半天,一问三不知,要你们何用?”
一滴汗水滴落在氍毹上,迅速湮没不见,“属下已经派人严密搜查那片坊市人家,并暗中留意陌生人流,必能查处那人去向。”
赵承熹眉目冷淡,不辨喜怒,转身道:“一码归一码。今夜之事,自去监刑司领罚。”
暗卫轻吁了一口气,垂头应“是”。
待赵承熹回身,眼前已无人。他转身看着御案上白日里送来的卷宗,是这几日送来的关于顾云谦的资料,他当年送给梁毓的那块龙佩,也静静地摆在卷宗旁。
他一想道这五年来,顾云谦一直陪在梁毓身边,就心里发堵,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他掩口咳了几声,门外的小太监适时端了药盏进来,“圣上,该用药了。”
赵承熹嫌弃地看了看那浓黑的药汁,端起来一饮而尽,苦得他直皱眉。他极少生病,对这样的味道极其陌生。却想到梁毓,每日里是把这东西当水喝的。
以前他也为着好奇,趁梁毓喝药时拿过来尝过,只尝了一小口就被他拦了,“药也是能混吃的吗。”
梁毓拿过那黑药汁也是这样仰头喝了,微微皱了皱眉头,对他笑道:“只愿你一辈子也别碰这东西才好。”
如今,那苦味直透入他心里。原来,先生多年来,已吃了这么多苦……
赵承熹把那药盏丢回托盘上,没动旁边放着的蜜饯,淡声问道:“石砚还在外头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