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柳芝兰本就是个闹腾的性子,让她长久呆在一个地方难免有些无趣。这边刚伤了脚又不能出去,听见婢女们说前头正院正在处理二兄小妾私通仆人一事,忍不住想去凑凑热闹,于是让婢女素儿扶着她去正院,也好给母亲请安,顺便看看事情发展。 等柳芝兰一行人来到正院一看,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可热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在做什么喜事呢。待给柳母请过安后,柳芝兰顺手找了个座墩坐了下来,柳母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处理小妾私通案。按理来说这样的案情是可以上报官府解决的,只不过一般没谁家丢的起这个人,所以大多私下解决,柳府也不例外。 昨日那事说来也简单,小妾私通仆人,两人身份低微,可以任由主人家发落。按律两人都该死,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只不过柳家二郎君柳玉树在经过一夜冷静后,想着往日里小妾的温柔小意,又不太忍心处死她。虽然柳母向来宠溺儿子,但此事到底难看,而且二媳妇姜氏也与这小妾有嫌隙,一时之间众人就有些为难。正巧这时柳芝兰来了,柳母就问起她的意见来。 说起来一个未嫁的女儿怎么好处理这种私通之事,要是寻常人家只怕更要让女儿早早避开才是,柳母倒是一点不避讳,这难免令周围人等感到奇怪。 柳芝兰虽爱凑热闹,但也不是个会引火烧身的傻姑娘,柳府里这档子乱七八糟的事,在边上凑凑热闹可以,真要管起来那可要累死人。于是柳芝兰只管摇头装作懵懂的样子,柳母见此也就不再多问她。 一时间整个正院嘈杂极了,主座上柳母吴氏皱着眉头,左手边二郎君柳玉树唉声叹气,二媳妇姜氏只管低头抹眼泪,右手边大媳妇吴氏手摸着一只白猫,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人的脸色,底下还有一对衣衫褴褛的偷情男女直哭嚎求饶,看着这家里不像个礼部尚书的后院,反而像置身于市坊街头。 看了没多会儿,柳芝兰就不耐烦他们隐隐晦晦的使眼色打哑语,就先行告退了。待她离开许久,此事也未了结,柳芝兰想着回房也无事,就干脆到她住所附近的海棠苑里欣赏初开的海棠。整个柳府就属新建的海棠苑风景独好,大抵是柳母疼惜女儿失散多年的缘故,故而将最靠近海棠苑的住所给了她,正巧对了她的喜好。吩咐了素儿等人取来纸墨笔砚后,她便独自在小亭中沉思。 春风习习,花香怡人。或粉或红的海棠花俏生生地站在枝头,娇嫩的花瓣迎着风儿轻轻摇摆,衬着树枝上或浓或淡的新绿,令人心旷神怡。偶尔微风拂过,海棠便抖落片片粉红,清雅的花香更是要顺着人的鼻子钻进人心坎里去啦!柳芝兰伸手拂下飘落在肩上的海棠花,这艳丽的鲜红,叫她想起今晨的那捧山丹花,又想起来昨日傍晚襄水河畔的那片鲜红,那支曲子,还有那个英雄。可惜若不是脚受伤了,她定会在他身边起舞为他助兴。略微的遗憾划过心头,她提起笔来想着那人的瑟音,细细思索如何编排舞蹈。待到以后腿脚好全,她就可以为他跳一支舞,为两人增加一点儿情趣。 时光不觉飞快,柳芝兰在海棠苑中待了几乎一天,对舞蹈中的某些地方还是不甚满意。在亭中用过午膳后,素儿过来告诉她前头正院处理小妾私通一事的结果。果然最后还是大媳妇吴氏给大家出了个主意解难,她主张不杀小妾。不但不杀,反而念在他二人往日辛勤上,还要二郎君柳玉树将他们放免为良,让他们成为良民后正式结为夫妻。素儿说完,柳芝兰轻轻地摇摇头,也不再搭理此事。按照她往日的性子来说,必定是要叫好的,这次不知为何不作声了。素儿便问她为何如此,柳芝兰干脆直言说自己是柳府唯一的女郎,但毕竟之前十九年流离在外,和柳父柳母、大兄二兄几人的感情几近于无,这柳府诸事,还是不插手为好。而且这事这么处理恐怕也非出自善心。 素儿还是不解,柳芝兰却不愿多说,令众婢女收拾好亭中的笔墨纸砚后退回住所去,自己则趁着春光正好,到海棠树下小憩片刻。没想到等她一觉醒来,却见自己被飘落的鲜红花瓣遮盖了一身,西边日头也几乎要下落了。待她起身时不慎将浅色的衣裳染满花汁,想着仪容不雅的样子走大路见到人到底不好,所以她难得挑了穿过假山的小路赶回去。因为天色不早了,今晚还有密约,柳芝兰本打算快些回去的,只是穿过假山时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 她想着,自己难道要遇上所谓凡是路过假山必定要发现秘密的套路吗?可终究好奇心占了上风,她悄悄地靠近声响传来的方向。 没多久,突然一声尖利的猫叫响在脚边,把柳芝兰吓了一跳!她拍拍胸脯躲开了那只白猫,心想自己当真是疑心太重,不过一只猫而已,还真以为假山里有什么人呢。 正当柳芝兰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假山里竟然真的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树郎,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柳芝兰清晰地听到山洞里面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听着挺耳熟的。 “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不是你养的那只猫的叫声吗?大概是春天到了,猫也跟你似的――发春了!”这声音柳芝兰听的是清清楚楚,正是自家二兄柳玉树的声音! 先前说话的女子听到柳玉树这么说,好像不依不挠地说了些什么,因为声音小下去了所以听不大清楚。只是没想到随后就传来男女恩爱喘.息呻.吟的声音,这声音倒是大的很,听的人不由得面红耳赤。柳芝兰觉得大概是柳玉树和姬妾想找点刺激,才在假山里巫山云雨的吧。于是提起脚稍稍远离这个地方,正准备离开时,她看见了跳上树枝的那只白猫,想起今日她曾见过这只猫! 那是大嫂吴氏的猫! 因着这个猜想,柳芝兰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她猛然发现,这个柳府比想象中的更混乱。犹豫了一会儿,为了确定心中猜想,她再次靠近了那个山洞。正巧里面两人应该已经完事,开始攀谈起来。 “说说吧,你要怎么谢我保住了你那个小心肝的命啊?”仔细听来,果然是大嫂吴氏的声音! “好嫂嫂,玉树刚才的谢意还不够吗?莫不是还想玉树多谢几次?”说着柳玉树似乎捏了女人一下,两人又笑作一团。 “哼,你那个心肝小妾可别偷偷带回家来,让人发现了,今日所为全白费了。”大嫂吴氏此话颇有些酸溜溜的,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晓得,你放心。今日你此举传出去,别人都会赞我宽和大度,好成人之美,你没听见府里人都这么说呢!当然此事离不开你处理妥当,连阿娘都赞你贤惠聪敏呢!”柳玉树满足地笑了两声,花言巧语好生熟练。 “是啊,既为你我博了美名,还给你留下小妾,让她做你的她室妇,你好享齐人之福啊!”说着吴氏像是揪了下柳玉树,疼得他叫唤。 “别别别,好嫂嫂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定会代替大兄好好疼爱感谢你的!”听到柳玉树说这话,山洞外的柳芝兰再次震惊了,她竟从未发现一表人才的二兄和爽朗随和的大嫂竟是这样的人!心里虽这样想,却止不住里面两人骚言浪语说个不停。 “哼,你大哥整日流连北里,与那些歌姬乐人寻欢作乐,回来倒头就睡,你倒是比他强多了。”听着大嫂吴氏的话,很是埋怨大兄柳玉桢在外风流,后头大嫂吴氏说了好些埋汰大兄的话,柳芝兰也不欲多听,只想赶紧离开。却不料离开的脚步再次停下,因为里面二人不知为何谈到了她,柳芝兰不由自主地就停下离开的脚步。 “你那个好妹妹今天院里的表现你都看见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倒是想万般麻烦不沾身。”这是大嫂吴氏抱怨的声音,柳芝兰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竟是这样的。 “说是失散在外,谁知道真的假的,说不定是父亲在外面的女儿。反正我是不承认这个姊妹的,她置身事外也是对的,这柳府本就和她没一点关系。”这是二兄柳玉树的声音,柳芝兰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温和有礼,经常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二兄背地里竟然是这个模样!虽然知道他们之间兄妹情淡薄,但不想在二兄心中,自己居然完全不被承认!不得不说,柳玉树的话才真正伤了柳芝兰的心。 “外面都传她美若天仙,不想她在府里也是整日青纱遮面,好像生怕别人看了去。你说该不会是在外面伺候客人时留了伤疤吧?”大嫂吴氏的声音恶意满满,说完后还狠狠嘲笑柳芝兰一番。 而后就听得二兄惊讶的说道:“你是说她以前是娼妓?那应该不至于吧。不过我不管她是丑是美,锦安侯说了,只要把她嫁给锦安侯,就给我弄个四品官当当。” 随后大嫂吴氏惊讶地问道:“锦安侯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也嫁过去?你不怕别人说你卖妹求荣啊!何况婚事哪里是你说了算的?上面还有阿耶阿娘呢!” 那边柳玉树很无所谓地回了句:“怕什么,柳芝兰的美名已经传扬出去,上次锦安侯也来信说他颇为动心。只要先传出去芝兰钟情对方才学,两情相悦之下,早已委身于他的谣言。然后找个机会让两人成就好事,到时候木已成舟,谁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完两人笑成一团,听见里面两人又要大战几百回合的样子,柳芝兰的心却像是浸在冬月里的冰水似的拔凉,然后滔天的怒火涌了上来!虽然非常愤怒,但最后仍忍住没进去掀掉这对狗男女无耻的外衣。 既然他们都不把自己当妹妹,自己又何必替他们遮掩呢?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这个山洞她曾来过,知道里面有些像九曲十八弯,很是狭长,所以才会被他们用来偷情。于是她悄悄地来到山洞内部,趁着两人干柴烈火,而视线又被曲折的岩石遮挡之时,拿走了两人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