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收起笑意:“你只看到邻村嫁女儿的家人兴高采烈,却不知那被嫁的女儿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越是大户的人家,里面就有越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篆儿道:“那如果不是做妾呢?李纹姑娘与您那么要好,不分大小也是可能的。” 邢岫烟偏头看向窗外:“一个人的心只有寸许大,如何能容得下两个人。” 篆儿似懂非懂地呆了半晌,理出唯一能理解的:“这么说,姑娘你是不打算考虑薛二爷了?” 邢岫烟郑重点头,篆儿顿时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邢岫烟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何必担心你家姑娘,你呀,还是多玩两年,待长大了,我也要为你相看夫家了。” 篆儿甩手道:“姑娘,你真是的,怎么转脸说到奴婢身上来了。” 邢岫烟道:“我知道篆儿你待我之心赤诚,我心中自有思量,不会委屈自己。” 篆儿面色稍霁:“姑娘一向是有主意的。” “好了,篆儿,我的手腕脚腕还疼着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上药。” 篆儿忙上前:“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姑娘你怎么--” “啊,我好命苦啊。”覃氏忽捂着脸从门外进来,趴在桌子上大哭。后面跟着一脸阴沉的邢忠。 邢岫烟正在上药,便坐着不动,只是出口劝道:“爹,娘,放出来合该高兴啊,怎么哭了?” 邢忠哼了一声:“我们被关了那么多天,这心头的一口气憋得紧,哪里还笑得出来。” 覃氏也道:“烟儿啊,爹娘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着,你得给爹娘做主啊。” 邢岫烟无奈道:“差事没有丢就是万幸了,爹娘还是好好办事,莫要再喝酒误事。” 邢忠拍桌子道:“好歹我们也是老祖宗派来的,言泓这厮,怎么如此不讲情面。经过了这件事,我和你娘都没面子了。” 邢岫烟道:“爹,这件事若是真闹到老祖宗跟前,才是真的没脸。再说,到底孰是孰非,爹娘心里清楚。” 邢忠瞪起眼睛:“你是我们的女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邢岫烟道:“女儿只是实话实说,爹,娘。来田庄这段时日,难道不是我们过得最实在的一段日子?顶上有瓦遮身,衣食无忧,口袋里还有小钱可以用。若是爹娘踏踏实实做事,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爹娘仔细想想,是也不是?” 一番话说得邢忠夫妇默默无言,篆儿偷笑了一会儿,道:“老爷,夫人,你们这段日子辛苦,奴婢今晚做一桌子好吃的,给你们祭五脏庙。” 邢忠与覃氏的确饿了,闻言催促道:“篆儿快去罢。” 覃氏收了眼泪,这才发现邢岫烟手腕上有淤青,问:“烟儿,这是怎么地?” 若告诉覃氏,她又要惊叫一番。再说,这件事实在是说来话长。邢岫烟便一笔带过:“不小心被勒到了。爹,娘,你们也累了,先睡一会儿。等饭做好了,我就唤你们起床。” 邢忠与覃氏点头,自去屋子里睡了。 梁峒父子从县衙里回来,梁临兴冲冲道:“爹,罪魁祸首抓到了,这下言总管回来,我们可以交代了。” 梁峒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梁临道:“爹,你怎么不高兴?” “你可还记得,初初抓住卢非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梁临一愣,卢非那时青筋暴起,神色十分可怖,恶狠狠地嚷道:“等着罢,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所谓的靠山就要塌了,哈哈,哈哈哈!” “爹,这只是他气急败坏后的胡言乱语,当不了真。” “但愿如此。”梁峒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我还是去与董训商量商量,往京城里去一封信。田庄里还有些善后的事情,你打理好。” “爹放心,交给我了。” 梁峒深深地看儿子一眼,面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经历这么一件事情,儿子似乎真正成了一个可以信任的男子汉。 梁临见爹看着自己,当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梁峒才道:“去罢。” “哎?”梁临应了一声,看着梁峒慢慢走远,忽地发现,爹一向悠闲的背影,竟然透出了苍老的意味。他握了握拳头,自去办事了。 董训听董瑜把抓卢非的情形说了,皱了眉头道:“往常言总管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董瑜道:“最快的一年是二十五天,如今言总管走了十天。” 董训道:“我记得言总管留了个寄信的地址,是不是?” 董瑜明了:“我这就写一封长信,把事情一五一十地报给言总管。” “既要写信,那么就多写一封罢。” “写去哪里?”董瑜看向进来的梁峒。、 梁峒道:“京城。” 董训道:“你也对卢非的话心存疑虑?” “虽说贾府几代荣宠,树大根深,还是问一问比较安心。” 正说着,忽见梁临从外头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爹,董叔,瑜哥,京城来信了!”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梁临,梁临顿时觉得手上的信有千斤重,几乎捏不住。 屋里有一瞬间的静默,最后董训道:“拿来罢。”梁临如释重负,连忙把信交给董训。董训拆开来看,面上不禁露出怔愣的神色。 梁峒紧张道:“信上写的什么?” 董训递给梁峒,梁峒一看也愣住了,董瑜和梁临一头雾水,董瑜急道:“我说爹,梁叔,你们倒是给个明白呀。” 梁峒笑了一声:“信上说,田庄里还缺一位副总管,由邢姑娘顶上。” “邢姑娘?就是邢岫烟邢姑娘?”梁临也呆了。康平田庄自立庄以来,从未有一个女子走到这个位置。不过细细想来,邢岫烟一来,便盘活针织坊,同去富阳村,计诱卢非,的确是立了不少功劳。给她做副总管,也是说得过去的。 “难道田庄里还有第二个邢姑娘?”梁峒没好气地看向儿子,儿子若是开窍早一些,这个位置还可争一争。 董训道:“信上有老祖宗的印鉴,假不了。咱们得去给邢姑娘道喜了。” “这事儿不急。”梁峒道:“邢姑娘受了伤,让她好好休息几日。” 董瑜道:“说到这个,我十分敬佩邢姑娘的胆识,就算是男子,也未必敢以身犯险。” 梁峒道:“只有弱质女流,才能让卢非放松警惕。” 梁临衷心道:“邢姑娘有许多过人之处,也难怪老祖宗会看重。” 董训想了想,问:“老祖宗既然还能来信,是不是意味着京城依旧太平?” “但愿是你我多心了。”梁峒望向门外,远处的小山在风中绿浪翻滚,层层凉意漫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