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琰靠在廊口的石柱上,朦胧月色如丝丝薄纱落在院中,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不禁更加立体,只是眉眼处隐约可见一丝忧郁。 怎就有如此俊朗之人呢? 程曦歪着头,越看越喜欢,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眼睛也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訾琰抬眼过来,见程曦正在直勾勾的望着他,还一副痴傻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这院中还有静心殿的宫人守着,她竟如此,真是个不成体统之人,訾琰冷着脸转身向外走去。 诶?怎么走了呢,她顶着这张供血不足的身子,依然挺立在这儿,不就是为了与訾琰多一次相处的机会,可他这一走,岂不是亏大发了么! 瞥眼去瞧边上立着的几位宫人,虽很守规矩的默不作声,但明显一脸倦容,神色懒懒有些呆滞。 要说悄摸溜出去一时半会儿不打紧,就是守夜的,夜里也需要个解手时间,程曦蹑手蹑脚挪到廊口,捂着肚子,一副内急的模样,便脚底抹油出了院子。 廊这边一个竹林小院,院内无人,静谧无比,瞧着他似乎是往这个方向走了,绕了一圈也没见着人,正准备再去别的地儿望望,便听见瓦砾之上传来冷冷的低声:“太没规矩了。” 程曦仰起头来,激动地望向这声音的主人,又如上次一般,对着訾琰连连招手。 訾琰刚合上口便觉后悔,该死,让这丫头走便好,为何要开口道这么一句来,心中暗悔,这丫头该不会又要爬上来吧,这深更半夜,别弄出什么乱子来,訾琰一个转身,动作自然流畅,衣襟飘然脚尖轻轻着地,落在程曦边上,还未等程曦开口,他便神情漠然扔下一句话,便抬腿要走:“我去巡视,莫跟着我。” “等一下!” 程曦急忙跨步挡到訾琰面前结巴着。 “哪个……” 程曦抿着唇,神色一时慌乱,哪里还有什么事,不就是想和他多待会儿罢了。 “嗯……” 忽地程曦眸子一亮,发现訾琰耳边横出一缕乱发,忙抬手来,柔声道:“你这束发有些松了,要不我帮你……” 眼瞧着那支白嫩小手就要触碰到訾琰的发梢,料想訾琰也不会让她如此,一把将她手紧紧握住,低声呵斥:“干什么?” 一连几日未曾休息,程曦本就头脑有些不清不楚,如同喝多了一般,精神也比较敏感脆弱,见訾琰冷冷的瞪着她,手上力道又重,腕上被握得隐隐作痛,竟轻轻抽泣了两声,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干嘛这么凶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这时廊上由远而近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訾琰并未松手,而是将她一同拉进身旁的假山中,躲了起来。 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訾琰才俯视着这个哭了鼻的丫头,当然,面上依旧冷峻。 “为什么?” 訾琰冷冷地审视着她,在他看来,这个宫女几次三番刻意接近自己,一定是有目的。 程曦一时没回过神来,呆呆地回望着他:“什么为什么?” “上次在宫外,前两日在万寿殿外,还有今日,为什么跟踪我?” 程曦感到腕上生疼,弱弱地抬眼去瞧,訾琰此刻面色竟有些骇人,那眼神深邃有力,仿佛她若是说了半句假话,都能被他一眼识穿。 程曦咬了下唇,既然他这样问她,那她就干脆直说好了,丝毫不畏惧地扬起下巴,又上前挪了一小步,那双杏眼柔柔地仰视着面前这个男子:“因为我喜欢你。”声音虽轻,却字字分明。 月色下这双亮眸显得格外清澈,訾琰一时语塞,那卷翘又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松开了握住程曦的那只手,向后退了两步。 是吓到訾琰了么?程曦又上前两步,扬起下巴,眼神坚定地望着訾琰,两人距离再次拉近,訾琰蹙着眉眯起眼来,似在分辨她方才那句话的真假,程曦不怕,她本就是一个敢爱敢恨之人,她就是喜欢訾琰,恨不得日日都能见到他,既然她喜欢他,就该清清楚楚告诉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訾琰忽而转身,向假山外走去,待程曦追出来时,已不见了訾琰身影,也不回句话,就走了,程曦有些恼羞地扯了扯衣袖,一想自己旷工的时候也不短了,便急匆匆顶着两朵火烧云赶回了正寝的院里。 其实方才訾琰并未离开,而是趁着她心里纠结摇头晃脑之际,从那假山中出来,立在了一片黑色中。这是他自小到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他,竟还是为不成体统的黄毛丫头。 然而方才那一瞬,程曦清澈如水的眸子,便印在了訾琰心中,可此时,他们二人都浑然不知。 翌日清晨刚至寅时,林胥年只觉右臂酸麻,缓缓抬起眼皮,便见怀中罗晶正值酣睡,那发丝间一缕不知名的清香悠悠飘入鼻中,令他倍感舒适,便浅浅合上眼,不知不觉又入了梦中。 于公公来到正寝外时,已是寅时三刻,往常林胥年早已起身,可今日正寝内竟无一丝响动,许是这两日开年操劳,于公公便又等了会子。 眼瞅着离卯时不远,再不去唤陛下出寝恐会误了早朝,于公公便轻轻推开房门,来到那折叠透雕花鸟画屏风前,弯着老腰,垂着眼,细听屏风后的帐中二人呼声正匀,面色一紧,咽了口唾沫,才缓缓开口:“陛下。” 半晌屋内无声,于公公暗忖道:不应该呀,陛下一向睡得极轻,稍有一点响动便会被扰醒,闻这睡声,应不是有何伤病不能下榻,这可难为他了,这么些年来也不见陛下如此踏实的睡过,万一被他生生扰醒了,岂不会惹了陛下不悦,可又这陛下这些年也未曾免过早朝,若是不去唤陛下出寝,待陛下醒来,又拿他问罪该如何? 于公公额上冷汗渗出,抬起袖子轻轻拭了拭,又是开口轻声道:“陛下?快将卯时,可否出寝?” 一听卯时二字,林胥年倏地睁开了眼,怀中娇人依然未动,那可不,罗晶也是熬了两宿没睡,能被于公公那柔柔两声唤醒才奇了怪呢。 林胥年俊美的面上眉头微皱,轻抬指尖,将罗晶白皙柔嫩的面上一缕墨发轻轻挑开,接着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极轻极柔地覆在她精致的耳上,这才喉中轻颤得低声道:“先下去吧,一刻钟后,出寝。” 于公公略微一愣,未敢再出声,便悄声退了下去,这蓝妃果然与旁的不同,就瞧方才陛下那低柔之声,便知,哪里是陛下不肯出寝,分明是怕惊醒了这帐中的娘娘吧。 待那于公公将门合上,林胥年才将罗晶耳上覆着的手缓缓移开,指腹却慢慢从她额上轻轻向下滑去,似是触到了这白玉般的凝脂,又轻得好似根本没有抚着…… 她宛如熟睡的仙子,无意落入凡间,那眉宇之间一尘不染,睫毛柔长浓密,令他有些微醉。 在指腹滑到那以优美弧线拱起的鼻尖时,她气若幽兰缓缓呼着芬芳,让林胥年心中一颤,一时不敢去碰触那红润的樱唇……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此时虽将她环在怀中,可她的心,却似远在那遥远的山水之外,令人迷茫,捉摸不透…… “为何要对朕如此冷淡……” 不知何时林胥年薄唇轻启,声若游丝如同自言自语地道出这么一句来。 罗晶觉得鼻尖有些微痒,还时不时有几丝温热的气息拂面,程曦那臭丫头,都跟她说过多少次了,里面地方偌大,不要翻身挤过来,还不听,下次就应让她睡自己那土炕上才是。 林胥年望见罗晶似是要醒,便将手从她面上挪开,假寐般阖了眼。 罗晶蹙了蹙眉,将那沉重的眼皮抬起,刚想动唇埋怨两句程曦,却发现眼前明黄之色中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肉色,莫不是瞧错了?她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再看时,发觉那肉色乃是男人的胸膛! 罗晶瞬间屏气,紧闭双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急忙扬眉,见是这熟悉的俊美之人还在熟睡,这才稍稍出了口气,不过!她怎会在他怀中? 思绪飘到了昨个深夜,原是昨夜林胥年梦魇时将她揽入怀中,她尽力推却没能推动,后来实在是太过困乏,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么说来,他们应该只是睡觉而已,并未做其他之事,低眼望了望,自己内襟果然都还齐整,不由又是轻吐芳兰,暗自松了口气。 罗晶心中忖着,得在林胥年醒来之前,从他怀中脱身,却不知林胥年一直在假寐,时不时悄然眯起一眼来瞧她,嘴角还偷偷微微上扬。 没了昨日那时的梦魇,林胥年此时浑身放松,她倒是容易脱身,刚坐起身子,便听榻上林胥年支吾了两声。 罗晶回头去瞧,林胥年那只被她枕了一夜的手臂,手臂可不能继续横在她身下,瞧着太过暧昧。罗晶轻轻将他手臂抬起,准备在给他塞回锦被中,谁知林胥年这只胳膊早已僵麻,她才刚一拎起,就听那中肘“咯嘣”一声脆响。 林胥年实在是不能在装下去了,身边的仙女这是要惩罚他的轻薄吗? 他轻嗯了一声,将胳膊收了回来翻过身背对罗晶。 背过身来时,林胥年优雅俊美的面容上浓眉瞬间端竖,只因这胳膊着实疼得紧呐,该死的于公公怎还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