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佛转头一看,竟是赵世鼎。 她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坏了,赵世鼎也在这机械厂上班。眼见着赵世鼎嘴咧得跟八万似的奔她过来,她讪讪地道,“我……我不是来找你的……” “徐佛,你看你就这点不好,总喜欢口是心非,你就是承认是来找我的,那还能少块肉咋地?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在一起……”赵世鼎打断了她的话,大声嚷嚷着,那架势恨不能全世界都听明白了,她跟他是一家的。 “对呀,大妹子,赵世鼎说的对啊,一家人在一起,天经地义啊!哈哈……”后头有几个粗狂的男人也从厂里出来,听到赵世鼎的话,一阵嘿嘿笑,笑得暧昧不清。 徐佛都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是来打听宋金枝的爹宋志斌的,宋金枝这次到赵家铺子去跟赵鹏祥结婚,这事儿透着蹊跷,问罗岙郴他好像有难言之隐,徐佛知道有些事儿是不能逼着男人说实话的,聪明的女人想知道真相,不需要从男人嘴里得到,而是自己去查。 所以,她这才来到机械厂 却忘记了,她那大伯哥赵世鼎也在这里上班,更没想到的是,还一下子就遇上了。 “大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徐佛想要逃。 但被赵世鼎一把拽回去,“徐佛,你来都来了,咋能不回家一趟,走,咱娘可是日日想夜夜盼的,就等着你来呢!” 赵世鼎一口一个咱娘咱娘的,徐佛听来这是一种讽刺。 他所谓的咱娘,其实就是徐佛的婆婆,春丽春哥儿俩孩子的奶奶,她叫周伟珍,但赵家铺子的人都背地里叫她周扒皮,你就想想,这老太太的性子是咋样的。 “你帮我给娘带个好儿吧,我还有事儿,真的要走了!”徐佛能叫周伟珍一声娘,那也是看在死去的男人份上,不然就周伟珍对自己那些刻薄狠毒的做法,她这辈子都不想见这个老女人,更不叫她是娘! “徐佛,不成,这回说啥我也得把你带回家,不然咱娘知道了可是要骂我的!”赵世鼎说的也是实话,就老周扒皮这段时间得空儿就骂他,骂他没本事,连个徐佛都搞不定,她若是男人早就把徐佛给拿下了,弟弟死了,大伯哥没媳妇,那弟媳妇不应该从了大伯哥吗?连古话都说,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周伟珍气得天天在家里骂街,骂大儿子没本事,骂徐佛没良心,她的话,徐佛这小贱人那是憋着坏的想要我的亲孙子管别的男人叫爹啊,气死我了,那孙子可是我们老赵家的,绝对不能叫别的姓儿的男人是爹! 徐佛要走,赵世鼎就拽着不肯松手,两人这一来二去的可就在机械厂门口玩上拉锯战了。 不时有人从厂里出来,他们不认识徐佛,但认识赵世鼎,问他咋回事? 赵世鼎竟大言不惭地说,“没事儿,这是我弟妹……” 就这样一句话,说的对方竟很是玩味地笑,“哦,这就是你弟妹啊,不错,挺好的,赵世鼎,你走运了……” 赵世鼎就无比得意地点头,“那是,一般的我赵世鼎可是懒得搭理呢!” 然后几个人都就一起哄堂大笑。 徐佛这个窘啊,窘大了,脾气就上来了,她沉下心,冷冰冰地跟赵世鼎说,“你松不松手?” “不松,徐佛,跟我回家吧!” “好……”徐佛眼中诡异地冷笑,然后高抬脚,再狠狠踩下,当即赵世鼎就嗷嗷叫着,两手抱着脚原地转圈圈了,“徐佛,你……你个混女人,咋踩我脚啊!” “我走了……” 徐佛哪儿还敢跟他纠结,拿腿就走,却这一错愕间,就看到了机械厂的围墙上贴着一张大字报,大字报写着:革命的蛀虫宋志斌。 徐佛站住了,她快速地把那大字报浏览一遍,上头写的是,在宋志斌担任机械厂厂长一职期间,怀疑他贪污了二十几万的赃款,并且用这些赃款他给自己女儿买了外国的房子,奢侈品等等,上面还说,有人传言她那闺女靠着他贪污,过得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生活,衣裳不过百的不穿,理一次发都要派专车去省城,花费再多人力物力他们父女都眼睛不眨一下,人在做,天在看,如果宋志斌真的是革命的害群之马,定然会被查出来,进以重惩!大字报最后一句说,宋志斌已经被控制起来接受调查,但他的女儿却不见了,据说她女儿是携款潜逃的,所以号召全厂职工有谁见着宋志斌的女儿宋金枝要第一时间上报…… 徐佛彻底惊呆了。 “徐佛,你……你还是跟着我回家吧!”看着她站在那里不动,赵世鼎还是不死心,但也不敢近前来,生怕再被徐佛踹一脚啥的,这女人真是泼辣性子,什么事儿都敢干! “他大伯,你们厂里还有两个叫宋志斌的吗?”徐佛不敢信,问赵世鼎。 “哪儿有俩啊?就这一个险些把厂里的东西都搜刮到自己家了……徐佛,你听话跟我回去,我给春哥儿买了一套衣裳,还有春丽的纸笔,你顺路带回去!” “不了,大哥,我回了,以后你甭再给春丽春哥儿买东西,他们要什么,我会给他们买的,你多攒点钱,早些给我娶回来一个嫂子吧!”这话说的,那就是给了赵世鼎一刀。 他的脸色登时难看到极点,咬着牙道,“徐佛,到底哪儿让你不满意了,我一个没结婚的男人,娶你一个二婚的,还拖着俩油瓶,你不该高高兴兴地嫁了吗?” “呵呵,大哥,你是一婚,又有个好工作,我可高攀不起,以后这事儿你甭提了,提也没用!”见他一直执迷不悟,徐佛冷冰冰地甩给他一句,继而转身就走。 徐佛! “告诉你,我这辈子谁也不娶,就娶定你了,不信走着瞧!”身后赵世鼎气得跺脚。 徐佛冷笑,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你以为我前世为了孩子跟了你,忍受了你跟你娘那么多年,重生一世,我还会糊涂吗?做梦! 一趟机械厂之行,让徐佛彻底明白了为啥罗岙郴会从赵家铺子离开一个多月,音信全无,原来他是回城帮着宋志斌东奔西走,处理善后的。 至于宋金枝不敢跟自己一起进城的原因也出来了,她是怕被人发现,也跟她爹一样给抓起来。 她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真被关在了冰冷的拘留所房间里,估计能疯了。 离开机械厂,她去了城中的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跟机械厂也就两条街的距离,她走了十分钟就到了。 这会儿的百货大楼可是东马县最大最繁华的商铺,一共也不过四层,一层是日用百货,二层是服装布匹,三层则是自行车,手表,以及部分的金银首饰,总之三层是整个百货大楼的奢侈品柜台,一般上去的人都是有钱的。 第四层是大楼的办公室,楼梯口那里写着四个大字,闲人免上。 徐佛径直去的二楼。 二楼正对面的几节柜台是专门卖结婚用品的,甭管是服装还是布料,入眼都是红彤彤的,透着喜庆。 这年头买衣裳布匹都是要用布票的,徐佛身上带着一些布票,但不知道够不够。 “同志,这套衣裳多少钱啊?”徐佛一眼就相中一套红底带着斜纹格子的衣裳了,上衣是小西服领的,领口还别着一个亮晶晶的胸针,那扣子是白色的,圆鼓鼓的,透着亮儿,十分好看。 “这个啊,八十块!”售货员懒塔塔地打量了她一眼,态度冷冰冰的。 徐佛知道,这又是犯了势利眼了,看她穿戴就知道是乡下人,这售货员瞧不起乡下人呢! 八十一套,也着实贵了,罗岙郴前前后后给了她二百二十块钱,去八十买衣裳,就只剩下一百四了,她还要置办的东西很多,最起码得买几床被面,缝被子,还得有个板箱,有个带腿儿的桌子吧?三十二条腿儿是买不上的,那八条、十六条腿儿,甚至是四条腿儿的桌子总要有吧? 她正琢磨着,那售货员却不耐烦了,“买不买?不买别在这里挡着别人买,买不起装什么大尾巴狼……” “是吗?”徐佛看了那售货员一眼,转身就走,不过,她不是冲着下楼楼梯去的,而是要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还问一个卖小孩儿衣裳的售货员,“同志,你们领导办公室在哪儿啊?” “额?你找我们领导干嘛?”那售货员不解地问。 “我要去问问领导,什么是大尾巴狼?”徐佛淡淡地说道。 “啊?啥意思?”那售货员更惊讶了。 “就刚才我在那边看衣裳,那售货员说我,买不起就赶紧走,别装大尾巴狼,我这个人呢,在村里当妇女主任也有年头了,跟我们乡长见面,甚至去城里参加表彰大会的时候还跟县长握过手呢,我就是不明白了,我被乡长被县长赞扬是个好同志,咋到她那里就成了大尾巴狼了?难道说,这城里的百货大楼就只是为你们城里开的,乡下人连来看看都不许?” 这一番话下来,声调就高昂了,一下子吸引了整个二层商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都一起齐刷刷地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