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军阀之间为了扩充实力,争夺地盘而连年开战,导致民不聊生,打倒军阀的声音愈演愈烈,直奉两军正打得火热时,国民革命军北伐计划逐渐成型。 7月4日,国民政府发表《北伐宣言》,同月9日,国民革命军于广州誓师,从广东起兵,正式北伐。 国民革命军大举北伐,于7月中下旬接连攻占株洲,长沙等地。 至8月,北伐军先后攻取汀泗桥,贺胜桥。 9月…… 公历9月下旬,郁桓生陪倪绾过了个中秋节。 战争要开始了。 有些事,他也不能再拖了。 上一世,他于1926年9月21日在绥远誓师,宣布全体将士加入国民党,将手底下全体国民军编入国民革命军,参加北伐。 9月21日这日,正是中秋节。 翌日清晨,郁桓生醒过来时没见到倪绾,自己从床上起来,走到房门口就看见她了,她拿着昨天做好的纸灯笼,站在房门口观察了半日,在找合适的位置挂上去。 倪绾见他醒了,忙忙地进了屋,把纸灯笼搁下,去取他的衣服过来伺候他穿戴。 他今天要去军部,倪绾拿的是一套西装和一件白衬衫。 她抖了抖白衬衫,正准备给他穿上时才发现他身上的睡衣没脱下来,他张着双臂就等着她伺候,于是她只得先帮他把睡衣脱了,再给他套上衬衫。 郁桓生握住她忙活的双手,道:“我给你安排了个地方。” 倪绾怔了怔,将双手从他那里抽了出来,继续给他扣上衣扣,接着轻轻柔柔说道:“我听说,之前有这个大帅那个大帅,风光之时,娶妻纳妾,养了一屋子姨太太,直到战火快烧到家门口才连夜将一干内外宅的人遣送的遣送,打发的打发,他自己换了个地方继续风光,也继续纳姨太太,置外宅。” 郁桓生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忽然笑着揶揄:“绾绾替二爷把后面的路都给计划好了?” 倪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你先把你外面的那些人安排妥当了再来安排我的去处。” “你是我夫人,自然事事以你为先。”郁桓生一脸似笑非笑,眼睛盯着她,她的神情清清淡淡,转身去帮他拿西装,他将她拉回来,说:“没有外面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 郁桓生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高兴了?” 她是高兴了,不过忍住没笑出来,说:“我一直跟着你,不好么?” “不好。”郁桓生说:“我身边不安全。” “现在哪里还安全?”倪绾低声问道。 “国外安全。” 她倏地抬起脸看他,眼眶迅速红了,带着些固执道:“我就留在中国。” 郁桓生自知绝无强迫她的可能。 那个时候,他也说过要将她送往国外,她明面上答应了,第二天就从即将出发的邮船上逃了出来,只身去了重庆。 而他就如同她说的一样,连夜将一干内外宅的人遣送的遣送,打发的打发,他率军参与北伐,换了个地方继续风光,也继续纳姨太太,置外宅…… 后来抗战爆发,他得到消息,说她在重庆教育部工作,结识了一群文人墨客,她就该跟那些人待在一起,读读诗词,写写文章,教教学生,可她却加入了共`产`党,参与抗日。 而她也始终不愿意再见他,她有意对他避而不见,所以即便后来国共合作,也没能让他们两个再见上一面。 他悔过,悔了大半生。 可国难当前,他再悔也无暇去顾及太多,他不能再随心所欲。 抗战期间他辗转各地,率军出征,几经生死,偶尔闲下来了派人去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她活得好好的,总会安心些。 …… 倪绾看他沉默了大半天,以为他不同意,自己咬着唇也不说话, 郁桓生回过神来,看她依然一脸倔强,笑笑道:“不想去国外那就不去了,你说个地方,想去哪里?” 倪绾心底又一阵失落,“我就陪着你,好不好?” 如果这场梦,不以送她离开作为尾声,那他如何甘愿醒过来?他又如何面对回到现实之后她视自己为陌路人的结果? 郁桓生紧紧攥着她的双手,说:“好。” 她笑了笑,“厨房里煮了粥,我给你端来。” 郁桓生搂着她,说:“不忙,我今天不出门,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倪绾迟疑道:“战事吃紧……” “不妨事,”郁桓生把身上的西装给脱下来,随手扔在床上,“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他见她神情还有些犹豫,说:“二爷不是一个会因贪图玩乐误了正事的人。” “我知道……”倪绾有些尴尬,看他脱了西装,又去解衬衣的扣子。 郁桓生玩心大起,忽然吩咐道:“帮二爷解扣子。” 倪绾霎时红了脸,“我不解……我不会……”她忙忙地转身,开门出去,打算到厨房给他端一碗粥过来。 郁桓生失笑,松了两颗扣子,又松开两边袖扣,将袖子往上折了几圈。 在书房里,倪绾把莺儿喊了来,教她唱昆曲。 郁桓生靠坐在卧榻上,榻上搁置着一张方几,方几上有一小叠干果,还有茶水,他手里捏着几颗栗子,一边剥栗子壳一边吃,嘴干了就喝点茶,自认为倪绾的嘴干了就给她递一杯茶。 莺儿唱得好,倪绾觉得比她小时候还唱得好些,声线虽稚嫩,却也更显得细腻,所以她心里高兴,赏了她一把栗子吃,那栗子是让郁桓生剥了壳的。 他笑着说:“你少夫人一向喜爱做顺手人情。” 这话说的莺儿愣住,不知道是该谢少夫人,还是二爷。 倪绾不去理他,拉着莺儿再教她唱。 莺儿唱得如何,郁桓生没去注意,但倪绾唱的一口吴侬软语,缠绵婉转,慵懒柔媚。 他想,那时他如果带她去苏州拙政园,于兰舟泛湖,让她唱上一段,该何等的惊艳?可是现在他又不乐意这样做,这样的她,他只想私藏。 莺儿是管家的孙女,倪绾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待她极好,倪绾喜欢的,郁桓生一般不会讨厌,所以久了之后,心里对莺儿也有几分疼惜。 …… 郁桓生一整日都陪着倪绾待在书房里。 倪绾在书房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唱唱昆曲一个上午就过去了,练练字一个下午过去了,看看书一个晚上过去了…… 她以前的那些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郁桓生觉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句话,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这会儿兵荒马乱的,他也懒得出街,和她待在这一小小天地里,正好图个安逸。 他慢慢踱步到她身边,看着纸上的字,说:“这字是越写越好了。” 倪绾看着他笑,“你说话的语气,和谢先生一样。”谢先生就是她以前的教书先生。 郁桓生继续道:“人也越来越精致了。” 倪绾是谦虚惯了的人,忽然听他直白地夸自己,不管是真话还是打趣,她都不好意思回应。 郁桓生没等她说话,径自地说了下去,“把你这么个精致的人儿糟蹋在了我的手里,可委屈你了。” 倪绾那只拿笔练字的手猛地一抖,把一横给写歪了,一时心里难受得厉害,不言不语地换了一行重新开始下笔。 “怎么不理我了?”他笑着伸手握住她拿笔的右手,发现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立刻抽了毛笔搁下,将她转过来,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二爷说错话了,掌嘴。” “诶别——”她想缩回自己的手,“不是,二爷给了我一个安生之所,是二爷帮了我,帮了姑姑,倪绾感激不尽。” 时局动荡,姑丈处境艰难,朝不保夕,姑姑为了确保她能活命,把她送到了郁桓生的身边来,原意也没想让她嫁入郁嫁,却没想到郁老爷子会替他儿子提这门亲事…… 倪绾想来颇觉得好笑,“当初你被逼着娶我进门,算来算去,该委屈的是你。” 郁桓生笑容颇淡,“听绾绾的意思,是在和二爷翻旧账?” 她摇头,“不敢。” 他反问:“你有什么不敢?” …… 蔺傒文之前说,郁垒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就是他醒悟的时机,让他们稍安勿躁。 江墨对他一向有种莫名的信任,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桃李更不用说,没有领导发话,她从来不会妄自行动。 而笏九虽然有时候一到关键时刻掉链子,经常不按牌理出牌,但也算有自知之明,见大家都不动,自己也不能轻举妄动。 蔺傒文这人,平时不置可否,冷眼旁观的时候比较常见,可这人一旦开口了那就是他掌握大局的时候。 笏九想想着实觉得可恨,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种不怒自威的领导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