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怪病。” 宋挽之看着他那双像极了世明的眼睛,定了定神后,终开口道:“我只能浅眠。若像正常人那样睡觉,就会在睡梦中慢慢停止呼吸,睡死过去。” “呵,是吗?”那蒙面人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宋挽之:“我倒不知大邑最尊贵的长公主竟还得了这种怪病。” “大兄弟,长公主当然不会得这种怪病,我一早就说过你们抓错人了。” 宋挽之两手被绑,只能勉强将左手的袖子抖下来,露出左臂上三道狰狞的伤疤给蒙面人看:“长公主千金玉/体,还会受这些伤吗?” 蒙面人面无表情,迅速伸手掐住宋挽之柔软得仿佛一掐就碎的咽喉,鹰隼般的灰眸直视着她,语气冰冷道:“好,那我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你究竟是谁!” 宋挽之心里一松,没想到她自从睁眼后就开始暗自编排的故事,这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 “为防意外,我们大邑的每位皇子、公主在冠礼或及笄后,都会由内务府分配一到两名替身。而我因长像与长公主有三分相似,便被从小当成长公主的替身来训导。” “三分相似?那你们的长公主,长得也不敢恭维。”蒙面人很适时的插了句嘴。 宋挽之只当他这句话是在夸她长得比长姐好看,继续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的灰眸道:“如您所见,皇上早已看出今日的宴会将有刺客潜入,便让我代替长公主出席。” 两句话解决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完美陈词。 大邑确实有养皇子替身的说法,只不过这名额,还浪费不到她这个指不定哪天就会死的悦宁公主身上。宋挽之扯的这个谎真假参半,才更显得天衣无缝。 “还挺可怜。”蒙面人看看窗户外头已渐渐升起的朝阳,又道:“今日天气好,适合谈心,那你便再与我说说你的家世吧。” 说多错多,宋挽之知道他的意思。 “小人家世卑贱,从前在京城以做履鞋为生,后来娘亲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爹爹又欠下一屁股赌债,便将我和弟弟卖入宫中。” 宋挽之继续满嘴跑马车,委屈巴巴:“内务府的大人让我做长公主的替身,在训导的时候经常会惩罚我们。而他们将我弟弟做人质,牵制我,所以我也逃不掉。” 宋挽之说的,是俏俏的家世,只不过又加了一些改编。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蒙面人。 “不得不说,你这谎滴水不漏。”蒙面人笑了,一双眸子却极冷:“只可惜你左臂每道口子伤两寸,疤痕朝心口方向,且外深内浅……” 蒙面人掐着宋挽之脖颈的手,渐渐使了力道:“是你自己划的!” 行家啊! 宋挽之快透不过气来,红着脸一字一句道:“爹爹……爹爹原先是想把我卖到楚馆做瘦马,是我砍断了自己的手筋,他才把我卖到宫中的……” 没看出来小姑娘对自己还挺狠的啊? 可惜蒙面人没再听宋挽之解释,左手握爪,像是真的要把她掐死。 怎么回事?蒙面人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的这么快。 宋挽之开始慌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挣扎道:“放、放了我……我可以救你们的命。”她宁愿睡死也不想这样被掐死啊! “哦?”蒙面人语气凉薄,但手已止了些力道,似乎只有最后一丝耐心听宋挽之扯淡。 “一夜的时间,咳咳咳,足够仍留在大邑皇宫的北夷使臣,给大人送来消息了吧。”宋挽之猛地咳嗽。 她的言下之意是,这蒙面人眼下应该早已收到同伴的消息,他抓错人了,长公主现在还好好躺在平阳宫睡安稳觉呢。 宋挽之见这蒙面人态度变化的这么快,毫无之前的毕恭毕敬,而且她一醒来就要掐死她,估计就是因为他已经知道用她根本威胁不了三皇兄了。 料他刚才之所以还和她废了半天话,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还有没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你很聪明,但我只给你一句话的时间。不能打动我,我就杀了你。”蒙面人眯起眼。 “这对金步摇里抹了追魂香,寻常人闻不出来,但皇宫里的秘士可以用特质的南疆蛊虫追来。您可以将金步摇交给我,我帮您将追兵引开。” 宋挽之有些心虚,用艰难活动的两只手抱住蒙面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只求大人您能放了我!我是被从小养大的替身,被刺客抓住后我也回不去了。就算我也回到皇宫,内务府的大人也不会让我再活着的!” 蒙面人万分嫌隙的挪开脚,拎起宋挽之的衣摆将黑裤子上的鼻涕擦掉。淡淡道:“那你被押在内务府的妹妹怎么办?” 大兄弟,你在说啥? 最空气突然安静。宋挽之一愣,随即意识到蒙面人直到现在,还是在试探她之前撒的谎。 “您记岔了,我没有妹妹,只有弟弟。等脱了身,我会再想办法的。”满嘴跑马车的人在撒了下一个谎后,一般是不会记得自己上一个谎的细节。宋挽之庆幸还好自己反应快,没掉进他的坑里。 蒙面人盯着宋挽之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道了一声:“好。” 宋挽之也没想到这个喜怒无常的人,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蒙面人解开捆着宋挽之的绳索,宋挽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地上那根双鸾点翠金步摇捡起来。 宋挽之起身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仿佛怕他会出尔反尔。 蒙面人也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上去像只受惊的小鹿。 其实宋挽之是心虚。她骗蒙面人这金步摇上抹了追魂香,一方面是为了逃命,另一方面是父皇将这金步摇交给她的时候,还告诉了她关于这步摇的一个作用,因此她必须拿回来,不能让蒙面人带走。 “走吧。” 蒙面人刚一开口,宋挽之撒丫子就跑。 “慢着!” 宋挽之又忽然被他叫住,一瞬间什么不好的想法都蹿到脑子里来了:“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蒙面人忽然咧开嘴极诡异的笑了,宋挽之差点全身寒毛都荡了起来。 “你常年在皇宫,可有听说过你们大邑皇宫里有位灰眸的侍卫?” 他在问世明? 宋挽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世明,偌大的大邑皇宫里,只有世明一个异族的护卫。 “我们平日里都被关在内务府训导,这些事情不太清楚。”宋挽之依旧委屈巴巴,但心里已经犯起嘀咕。这人与世明究竟有什么关系,怎么会知晓世明? “也没什么事,好奇而起。”那蒙面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挽之,一双冷眸深不见底:“我就是听人说起过,大邑曾有位疯公主,为了一个灰眸的侍卫,砍断了自己的手筋。” 宋挽之一愣,唇边的梨涡渐渐消了下去。 此人,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今日一去,你最好期盼你我二人此生别再见面。”蒙面人也止了笑,望向已经爬进屋里的和煦阳光。看来又是个艳阳天啊。 宋挽之看着他。 “若是让我知道你方才所说有半句虚言,可就不是让你死这么简单了。” * 时间仓促,那蒙面人并没有将宋挽之掠到很远的地方。等宋挽之七弯八拐的下了山后,才发现这是京郊外的一座荒山,徒步走个小半天就能回京城。 她现在还是一身长公主的装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横祸,赶路时宋挽之将那些华丽丽的头饰全摘了,往脸上、衣裳上抹了好多黄泥巴。这些都是她与哥哥防刺杀防出的敏感。 对于要去哪里,宋挽之没有多想,只是本能的想回京城。 即使那里母妃和哥哥都已经不在了,但她自出生起就未离开过京城,那里有太多她的回忆,她觉得自己就算死也应该和母妃哥哥一样死在京城。 一路上十分顺利,所有衣着体面的人基本都绕着宋挽之走,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她就重新溜回了京城。 宋挽之在南城门口逗留了片刻,果然未发现任何皇榜或是皇家告示。她的失踪,就像皇宫里飞走了只鸟一样。 然而当宋挽之转身想走的时候,迎风“啪”的吹来一张黄纸,糊住了她的脸。 宋挽之扯下那张黄纸一看,竟是张民间的寻人启事。等宋挽之看清了纸上那人的名字,差点笑的背过气去。 纸上也是个在昨夜下落不明的姑娘,名叫珍香。挺美的名字,关键、关键她偏偏要姓史。 史珍香…… 宋挽之笑的全身抖,完全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型。也不知这珍香姑娘家里人怎么想的,会给女儿取个如此有个性的名字。 宋挽之随意看了看四周,竟发现周围飘散着好多这样的黄纸。她捡起来瞧了眼,发现都是在找这位史珍香姑娘,而且每张黄纸的右下角都认认真真画了珍香姑娘的画像。 虽然线条特别简单,而且四肢也基本是用笔直的线条代替,但能看的出画这幅画的人特别用心,应有的细节全部都仔仔细细画上去了。瓜子脸、小梨涡、杏仁眼、左眼角下有泪痣、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宋挽之立刻有种被打脸的懵逼。 画、画上这位史珍香姑娘,不就是她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