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这一生,那一世,说得跟真的要死似的,陈荆听着刺耳,冲进浪里,一把提了他上岸。
那人挂着海草,止不住兴高采烈,伸了手就要去搂她的腰,她袖里飞滚出一片银光,“嗤溜溜”地旋转着向他手腕割锯过来,秦墨白吃惊地急缩手,他没看清,那道银光便没入她的袖里,她背了手进屋。
秦墨白跟在她后边扯着身上的污物,自说自话地:“你的手劲好大!那一记鹰爪,我肩上明儿肯定起瘀青,娘子,你待会儿可要给我好好揉揉。刚才那是何暗器,袖刀吗?贺喜娘子神功百尺竿头更一步……”
陈荆倨坐在火前,将毛毯扔给他,打断他话,“把湿衣脱下来,披上。”
秦墨白拿着毛毯坐下来,像赌徒中了头彩,喜不自禁地道:“娘子,你看你也湿身了,还只记得关心我。为夫很是过意不去,娘子,你用吧——”
我湿身?我失身你还提!前尘往事不想还好,一想忍不住窝囊火窜上脑门。
秦墨白看她刹时变作了怒目金刚,立马又伏低姿态,手慢慢摸上腰结,半垂着脸害羞着道:“娘子不高兴,那,我就脱吧——”
陈荆转过头,从身边的草药筐里掏着一瓶酒,拔了酒塞,一口一口喝着薄酒祛寒,另一边动静完了,她转回头。
却见他裸着上身,轻皱眉似在思索。
她眼光毫不留情在他身上转了两圈,胸膛上和肩上多出没消除的牙齿印和抓痕,那时的战况激烈得不敢回想。
“阿荆,别光看呀,你要不要——”,他的眼光饱含春意和蛊惑。
懵懂时,他就是靠卖色相这招让自己投怀扑抱上去的,现下还来?陈荆斩钉截铁道:“不要!纯欣赏就好!”
他眼神含嗔软软向她瞟来,“阿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问你,要不要过来帮我揉揉?”
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怒斥:“秦家兄弟!我不是草船,你的贱不要往我这乱发!”
秦墨白愣了片刻,终于咂摸出她话里味儿,连胸膛都泛着些绿色,愤愤将长衫搭上火边的木杆,恨恨道:“任你如何激,我是不走的,除非你跟我走。”
嘿,跟她耗上了!不再搭理他,自顾在火边捣药,身上衣服蒸出水汽,她浑然不在意。秦墨白拿着毯子挪过来,她袖子里又闪出飞刀,在他身边飞转,他轻叹一声,如摘花般,从空中将那旋转不停的小刀两支手指摘了下来。
他张开毛毯围住人,低声道:“换了吧,身子才刚好。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难受,这是你说的。”
他的身躯与她只有一毯之隔,她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投入他怀里痛哭流涕,便站起来,小小的石屋只有一间房子,她翻出带来的大花大红的襦裙,叠得整整齐齐,当初他是忍着俗艳来讨自己欢喜呀。
她回头,他已经识相地扭头去摸大驯鹿,声音传来,带着朦胧和神往,“阿荆,这是一匹好鹿,我们带回去,养在园子里,等我们的孩子大了,就给他做个小雪橇,让鹿儿拉着,他肯定喜欢——”
陈荆换了花里胡哨的衣服,跪坐于他身后,他转过身看她,眼里有笑意和温暖,她将他又推过背身去,用手里布帕子揉他的长发,轻声道:“你是封王,现成了何样子?你一直担心我对洛国不利,以后你可放了这个心,我不去洛国就是,这儿挺好。”
秦墨白皱眉,“阿荆,这儿没有你亲人,没有你的朋友,你不能留在这里!”
“朋友可以交,亲人嘛,在这世上我已都没有血亲。”陈荆轻轻说。
秦墨白凝视住眼前人,“我们是结发夫妻,岂不若血亲?”
她从竹筐中拔出一朵野花,无比伤感地看着那小小花朵道:“你明白在诡谲的风浪中,任何天真浪漫的幻想都是不堪一击的。君怀舜胄之志,我誓无娥皇女英之心。君上的发妻是风小姐,你,放开我吧。”
她掌一拂,柔弱的花朵片片纷飞零碎,跌落火中,又被火苗吞噬刹时尸骨无存,他再也说不出话。
他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她,伸手慢慢抚摸着她的发、她的眉、她的脸颊,似要将她刻在心里,她垂下眼帘,屏息着感觉他微凉的手掌,他的手还是那般柔软,两年平民生活,只在他指根留下薄薄的茧印,她拉下他的手,打足了精神笑道:“你们不久要离开,优儿额上疤痕,在我这里来不及处理了,回去找慕容,他行的。”
秦墨白仿佛听进了她的话,也不再撩拨她,在火前入定般地坐了一晚上。
天微亮,秦墨白牵着驯鹿悄然离开,连个告别也没有,让在床上装睡的陈荆很意外,一向知他是拎得清的人,本想再说几句离别的例话,谁知竟被他抢先一步留下潇洒背影,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么?
她朝南望,在靖安府看过秦墨白的账本,一年收支流水几乎为半个琉璃国库的巨额,他在地下培植的势力远远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离开这些年年,一定布了一个天大口袋等着人,如若敕勒着挑这个时候急着打开向往已久的出海口,那么它的气数也算尽了,青史不是个人能左右的,她能做的不过是匡正一个家族声誉。
陈荆整整走了大半天路,才到得海沟边,时已昏黑,左右都无摆渡的船家,她目测了海沟的距离,走回头寻了根粗大的枯枝,掰成三截,将第一截树枝往水面一抛,起身掠向对岸,她一提气,没想到内力竟如发酵的面筋,充实澎湃,她精神振奋地掠过浮枝,下落之时,又扔出第二段,脚轻点浮枝第二次纵身,直至跃上岸。
内气提升得如此快,多半因为这两年秦墨白毫无保留地言传身授,浑身内外无一不烙着那人的印记!
陈荆花几天的功夫将市集中心的小馆打扫清爽,第三天,族长前去针炙,顺便送去千只牛的契单,礼太过厚重,她连说受不起。族长只笑道让安心收下便是,还与不还,莫放在心上,她便猜出这契单后面的主使是谁,更觉得手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