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骞前脚刚回来,得了消息,衣服来不及换,风尘仆仆赶过来,正巧撞了个满怀,他低头,见她满脸写着委屈,梨花带雨地望着他,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 穗禾倒没想过要这样和他见面,有些窘迫,“你……你怎么来了?” 陆少骞笑了笑,并未答她,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俯身在她耳边道,“别怕,我在,她们不吃人。” 进了门,陆少骞先卖起了乖,“少骞给姑奶奶们请安。” 穗禾低着头,听大姑奶奶道,“臭猴儿,请什么安,我看你是来救驾的,你这个小媳妇脾气大得很。” 他拉着穗禾坐到他旁边,剥个橘子给大姑奶奶,“是她不懂规矩,这不刚要交给我调 jiao嘛。”他眼光流向穗禾,见她低着头,睫毛上挂了泪珠,偷偷吸着鼻子,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瞧着可爱极了。 大姑奶奶又道,“啧啧啧,看你那点出息,刚见面儿就被得五迷三道的,日后不得上了天。这事你甭管了,我今天还非得治治她。” 陆少骞收了笑脸,嘴巴还是贫,“您尽管放心,我自个儿媳妇儿自己一定管好,就不劳老人家们费心了,”说完打了个哈欠,“三天没歇,姑奶奶们放过我可好?” 大姑奶奶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小猴儿。” 这事算是这么糊弄过去了,姑奶奶们也再没找过穗禾麻烦。可这事也给穗禾提了个醒,这里不比林家,闹翻了天还有父亲的五指山压着,在这里,她能依靠的人只有陆少骞。 婚礼办得气派,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她在世人面前从此冠上了夫姓,改叫陆林穗禾。 新婚之夜,他掀了盖头,关了灯,轻轻浅浅地吻着她,嘴里说着迷惑人的情话,身体的某一处却不停地让她疼、让她迷惘,一次又一次,他像要把她吃干抹净一样。 等到万物都安静,借着月光,穗禾细细打量着身旁熟睡的男子,认识才又深了一层,她这辈子,是真的要托付给这个人了。 她不是没听过外面的流言蜚语,说她是政治牺牲品,说陆少骞是扶不起的公子哥,正经事不做,家里那个供着,外头红粉知己数不清。陆少骞也的确不是每晚都在家的,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烟草味之外的味道,有些廉价香水会冲鼻、有些高级香却还是好闻的。 不过她从来不追究,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上心。她只需把自己打发好便是了,好吃好睡之余,偶尔写信回去问问母亲的近况,知道好着,便没什么牵挂。 仅有一次,她心中波澜了一回。 婚礼后不久,她收到一封信,小心拆开,信笺上只有七个字: 余小穗,你还好吗? 没有落款。 那天她坐在院子里想了许久,没有烧掉这封信,随手拿了本刚看完的书,夹进去,放到了书架的最顶层。 刚结婚的半年,陆少骞对她十足的好。隔三岔五,变着花儿地给她送礼物,中式的有,西洋的也有。还有一次,大雪天里说想吃葡萄,没几日就见翠云一串串往屋里拎。 他本就生了一副清俊风流的模样,加之经历丰富,说起情话来让穗禾有些招架不住,他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得了势,陆少骞更加肆无忌惮,夜里要她,白天也要她,开始还只在卧室,后来书房、浴室、厨房、车里…… 那一阵,穗禾每天身上都软绵绵的,瞧她懒惫的样子,他倒是得意得很。 只可惜好景不长,半年过去,陆少骞对穗禾的兴致忽然就减下去,他不再缠着她,偶尔回家,也不与她同床。也许是她太过顺从让他觉得没意思,又或者他有了新目标。虽然穗禾心里早已给自己打好了底,可这天真的来了,她也花了好些功夫才让自己适应过来。 患得才会患失,她决不走母亲的老路。 转眼已到了第二年初夏,北方不比南方,六月的天气还忽冷忽热,让人容易闹出病来,这天入夜不久,穗禾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早早睡下。因着脑仁儿一阵阵发胀,一直没睡熟。 深更半夜,陆少骞回到屋里,带着七八分醉意,踩着靴子上了楼,进到卧房,一只手解扣子,俯身下胡乱吻她,一只手扯她的睡衣。 穗禾被弄醒,细声细气同他商量,“三少,改天好么?我头疼。” 陆少骞听见了,嘴里应了两声,穗禾没听清,只感觉他手上的力道加重,褪去她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衫,粗鲁地分开她的腿,挺身就要进去。 穗禾被他摆弄得疼出泪来,发狠咬了他的肩,逃似得下床开了灯。 房间霎时被照得透亮。 陆少骞斜倚在床头,眼神迷离地看着她,白衬衫的领口及胸口处,布着五六只唇印。 她觉得他实在欺负人,沉声道,“陆少骞,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笑,“什么人?当然是我的好太太啊。” 她却笑不出来,脑中嗡嗡响,伸手扶着额头,“是吗?” 他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拿过她扶额的手,落了一个吻在她眉心,“好端端的怎么头疼,是不是感冒了?” 一阵酒味夹着脂粉味冲到鼻子里,穗禾更觉烦躁,拍开他的手,退后几步,“你好太太多着呢,何必来为难我。”转身去把窗户打开。 他扯过自己衣领嗅了嗅,嘴角仍禽着笑,话却像冰刀一样尖冷,“太太当然多着呢,可谁也比不上你这么善解人意。我跟谁去了哪,你从来都不过问,就是相熟的窑姐,也要装作吃味问几句,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呢?” 穗禾看着他,“你说什么?” “听不明白?”陆少骞一副轻佻的表情,披上他的外套,朝门外走,“爷说,爷去找窑姐儿,也不找你。” 陆少骞这一走,已经大半个月不见踪影。穗禾也不打听,沉下心来看她的书,偶尔上街逛一逛,喝杯咖啡,看场电影。 偏偏大宅人多嘴杂,风言风语总能恰如其分地让穗禾听了去。陆老司令膝下子嗣不多,但姨太太总归还有那么几个,那日她被叫去陪着姨太太们听曲儿,还未开场,远远听见人在议论,声音细却尖。 “瞧前阵子,还以为三少转了性,让三少奶奶收服了去,看眼下这情况,她狐媚子的功夫怕是没修炼到家,又让别的小狐狸精勾了去。” “可不是,两人好的时候,什么奇珍异宝都往屋里送,瞧她手上那颗绿宝石,说是全世界也没几颗。” “哎,我们这是生得早了,嫁了老的,指望不上小的了。” “呸,你这小□□,还想父子俩都要了不成,不掂量掂量自己那点姿色。瞧人三少奶奶,清纯佳人,床上不知多厉害,让三少……” “厉害?呵呵,也没有骊山那位厉害吧,听说天天都不出房门。” 说到此处,两人瞧着穗禾款款走来,使了个眼色,转了话茬。穗禾装作没听到,徐徐落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只是听戏听了两场,却不知台上的角儿唱的什么,偶然摸到手指上那枚戒指——那还是他们好的时候,陆少骞送给她的。剔透玲珑的宝石周围镶足碎钻,仿佛群星在夜空中闪耀,让人挪不开眼。她指腹摩挲着,眼神失了焦。 原来是去了骊山么? 那天听戏到尾声,陆老爷子也来了,把穗禾叫过去闲聊几句,末了嘱咐道:“老三不成体统,你别跟着闹,隔几日骊山有个外事晚宴,你也去露个脸,完事再替我把他捉回来。” 明知她都快安静成长白山顶的千年寒冰了,却说她在闹,穗禾琢磨,陆司令大概是在说她不作为、不识大体,于是恭敬答道:“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