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是上上之策?” “对于和政王爷来说,没有上上之策。”范朗长叹一口气,“说天时,皇上病重前不久皇后才病逝,朝中动荡未止,局势未稳,不是冒出头的好时候。谈地利,本就比不上您与和乐王爷,一个善文,一个善武,天生资质平庸。论人和,既不及您身上得来的宠爱,又不及和乐王爷在人民中受到的爱戴。和政王爷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怎么可能用上上之策……于他而言,能为之一搏的只有下下之策。” 他分析如此明确,对尹和政的定位如此精准,尹和慧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这个范朗,确实有点本事,可用之才。 “依你看,本王用的可是上策?” 范朗先作揖,才说:“小人斗胆,若是冒犯王爷……” 尹和慧摆摆手,道:“恕你无罪。” “好,小人便说说自己的拙见。当前局势似乎是和政王爷胜券在握,但和乐王爷手上还有一张和政王爷找寻已久的底牌——黎大人的遗孤黎水冼。” “本王知道尹和乐将人接回王府藏在府中。” “尹和乐虽被关进天牢,但黎水冼一日没找到,和政王爷恐怕一日不得安稳。我猜测,他们是躲在某处蓄力反击,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断言,所以是不是上策现在还难以评判。恰好这场博弈里能决定输赢的人……是皇上。”范朗说到此,忽然大喊一声,“不好!” 皇宫没有尹和乐安排的守卫,病床上的皇帝就像露天放着的生肉,蚊虫都想去叮一口。 尹和慧面上波澜不惊,问:“何事不好?” “若是,若是和政王爷他们想今晚就谋权篡位该如何是好?” 如果皇帝一死,朝中权利最大的不就是首辅大人,后宫说了算的便是长公主……这些人若是狼狈为奸,助纣为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实乃百姓之祸。 尹和慧大笑三声,道:“哈哈哈,你觉得本王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原来是虚惊一场。 范朗擦掉额前流下来的汗,听见尹和慧说:“他们的狼子野心,本王早有防备。” 皇帝的寝宫里花瓶和床幔碎了一地,屋外打得不可开交,尹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的脖子上还缠着一条明黄色的丝带。 真丝床褥被打湿大片,他睁大眼睛向外张望,仍然心有余悸,无奈转动不了身子,尹壬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挪到床边,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来,额头磕在实木脚踏上,摔了个头晕目眩。 解决完四处逃窜的太监,两个黑衣人守在门外,一个蒙面人提着剑跑进寝宫。 蒙面人看他倒在地上,发出不屑地鼻音,解开他的穴道。 年近六十的皇帝瘫倒在地,手脚终于能自由的动弹,他大声质问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是谁?” 蒙面人冷笑,道:“你没必要知道,只不过现在你还不能死,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再去地狱吧。” 说完,他弹指熄灭所有宫灯,和黑衣人扬长而去。 尹壬趴在脚踏上,大声喘着粗气,几十年来从没如此狼狈过。 蒙面人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萦绕。 就在刚才,他躺在床上睡觉时差点被几个狗太监合力勒死在床上,若不是突然冒出的蒙面人,恐怕他已经魂归西天了。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寝宫,吹起破碎在地的床帏。 一地鸡毛,一片狼藉。 突然,披头撒发的皇帝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喊着:“来人——” 尹招娣闭着眼侧躺在软榻上,手扶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坐在桌前的人说话。 “你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图个什么……” 那人揉揉眉心,道:“若是做事不做到底,还不如不做,省得二十多年的心血一朝白费。事情走到这一步,不得不心狠一回。” 他的右耳上有浅浅的齿痕,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那是她二十一岁时留下的,咬得太狠,几十年都没消散,始终浅淡了。 “范进取都睡下了,在这儿都能听到他的鼾声,本宫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尹招娣望着天上的月亮,有感而发,“这夜晚实在是太漫长,月亮还不西沉,何时才能天明?” “刚到子时。”那人起身在屋里走动,体贴地拿了一张羊毛毯子盖在她的膝盖上,“夜里起风,你冷不冷?” 尹招娣抓住他的手,不同于外人面前强势的模样,一时间柔情似水,风情万种。她握住他的手,与他四目交接,像个初为人妻的年轻女子那般,柔声对自己的“丈夫”说:“不冷,本宫的心还是热的。” 那个男人替她梳理着头发,手指在发间有规律的穿梭,按得她头皮阵阵发麻。 “过了今晚,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说完,他把她往怀里带,搂着她,沉醉在这自诩温情的时刻。 尹招娣躺在他怀里,心中却感慨万千。 她贵为公主,如果真的和范进取过不下去,大不了就是和离再嫁。她掂量得清,他爱权力,也爱她,时常把爱挂在口边当借口,连他自己都当真,可终究,还是爱前者多一些…… 捉弄凡人的是时间。 二十一岁的时候,一无所有的他想带她私奔出宫,浪迹天涯,她挺看不起,横竖不愿意。 四十二岁的时候,她想抛弃所有跟他归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他却再也收不了手。 姜云钰和许婉在破旧茅草房外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抹黑进入屋里。 黎水冼吹燃火折子靠近他们,小声问:“安全吗?” 许婉看他手上的烛火,犹豫一下说:“安全是安全,但是天亮前我们必须换地方。” 现在这里最不安全的就是蜡烛了,他们躲在柴房里,到处都是干柴。 姜云钰点头,接着说:“这里呆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都墨也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与尹和政为伍,我怕他……” 一个张扬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打断姜云钰的话。 “要我说你们这些习武的,练功把脑子练傻了呀~他要是想告密早告去了,何必让琉璃宫的人把我们藏起来,我们还能呆在这儿悠闲的聊天哦,早去天牢里陪尹和乐受苦受难了。” 黎水冼呵斥他:“喂,别这么没失礼。” “我就这样,我赤焰从小没爹没娘,但知恩图报几个字还是会写的!”赤焰赌气躺在干草堆上,没好气的说,“我睡了。” 要知道今天中午听说尹和乐在皇宫的某处被抓住时,所有人都慌了,要不是都墨带他们从和乐王府的后门溜走,让前来抓人的羽林卫扑了个空,他们现在指不定被关在哪个脏乱差的牢房里瑟瑟发抖。 赤焰的话说得直,听得许婉脸上火辣辣的,姜云钰握紧拳头,沉默寡言地站在一旁。 黎水冼无奈地吹熄蜡烛,席地而坐,安慰他们:“你们别放在心上,他说话就这样……” 许婉把剑横在门口,从里面挡住门,小声嘟囔:“可是他只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没说什么时候能出去……” 黎水冼深吸一口气,道:“或许,等我想到救王爷方法之时,就是我们出去的时候。” 姜云钰在他旁边坐下,草房四处漏风,月光照进来,隐隐看得清身旁人的样子。 犹豫了许久,姜云钰开口对他说:“黎弟,我有一事相告,你听了千万别惊讶,也别声张。” 黎水冼见他神情严肃,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同样表情严肃,道:“姜兄请说。” “其实……”姜云钰看了眼躺在干草堆上的赤焰,眼神瞬间坚定无比,“其实,和乐王爷被抓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黎水冼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意料之中是指我们已经猜到如果包围了皇上的寝宫,尹和政必定会有动作,意料之外的是尹和政竟敢假传圣旨,将王爷打入天牢,连带一众兄弟也被关进大牢。”姜云钰压低声音说,“实不相瞒,皇上并没有病重。” “什么?”赤焰一个鲤鱼打挺,坐在地上惊呼,“你再说一遍!” 许婉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食指放在唇边,说:“嘘——小声点。” 姜云钰更详细地解说:“事情是这样的,家师派我来助和乐王爷一臂之力,便为王爷献上一计,说服皇上用装病来考验各位王爷,看看谁是最适合做储君的人。三王爷一直居心不良,肯定会有所动作,到时两相比较,一个大度宽容,一个小肚鸡肠,高下立见,太子之位便非和乐王爷莫属。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子,现在只有请皇上出面制止,局势才能扭转。” 另外三人听了,纷纷惊讶不已,就连许婉也是第一次听说,可她根本不懂师祖为何这样做。 没想到,他们齐云派也参与了皇位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