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追至此地的曾倾慕欧客锦书三人被一对妇夫拦住。 见多识广的锦书只看一眼女子左臂上缚着的爪型武器,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眉头微皱:“有事?” 楚繁也不管她语气里的提防,没好气道:“有人托我给你们带个口信,说她打算往西北方向走,你们要想追上她,就赶紧的。” 曾倾慕和锦书脑海中同时浮现出翘宫凤帝的招手呼唤她们“来啊来啊,你们快来追我啊”的模样。 嘴角不由同时一抽。 欧客显然还有几分怀疑:“哦?那个人还说什么了?” 楚繁转身刚想走,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还有,她说,她把她的‘飞黄腾达’绑在这附近的某株树干上了,你们将它捎上的时候绝对不能趁机偷吃它驮着的那几袋糕点。”而后袖子一甩,拉着夫郎离场。 …… 原来前面那只被绑着的毛驴是这么来的…… 锦书汗涔涔,原路摸回去解救那匹叫“飞黄腾达”的圣上坐骑。 留下曾倾慕和欧客在原地分析案情。 “刚才那两个人我认得,是江湖闻名的妻夫肺片组合。江湖人一向直去直来,他们说的话,应该还是可信的。”曾倾慕道。 “不!正是因为那两个人在江湖有名,他们说的话才不可信。”欧客打断了她,“江湖七宝名号极大,除了你和锦书,哪个不是行踪不定四处游走的?圣上这头出走,他们那头就出现在距离都城门口不远不近、我们若是找人必定会经过的树林,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牵强了。” 曾倾慕恍然大悟:“对啊!” “所以照我看来,这其中必然有诈。”欧客冷哼,“要知道你那姐妹,当凤帝没什么建树,智商全搁在怎么想法子离宫游玩上了。这种欲盖弥彰的伎俩难道她还少用了?所以照我说,刚才那两人绝对是薛孜找来的蒙我们的。但凡她翘宫的事情暴露,三皇女第一反应就是让锦书找她,而锦书的第一反应就是上门寻你,至于你……出门在外,必定少不得把我也捎上。” 曾倾慕咧嘴笑得欢快:“是啊是啊,不愧是我好姐妹,她真了解我!” “正是因为她了解你,所以我们才会每每被她的伎俩拿捏住。”没好气地瞪一眼傻笑着的某人,可惜没坚持多久就转变成了满脸无奈和纵容,思及正题,欧客又恢复了一脸肃穆的神色,“很有可能,薛孜找出两个托儿佯报行踪,说是往西北方向走了,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的东南方向。” “我马上召集人马朝东南方向搜索!”锦书正好牵着一头驴走回来,闻言兴冲冲地插话。 “你太天真了!”欧客一记眼刀飞过去,这下可没了瞪自家妻主的温度,冰冷冷的视线杀得锦书浑身一僵,“她肯定会想到我们的想法,所以为了误导我们,指不定她会走相反方向的相反方向,也就还是西北边。” 欧客的眼神太有杀伤力,其中还夹杂着诸如“你怎么这么笨、你怎么老是这么笨、你这么笨如何担当得起宫中第一护卫的名号”等眼神。 锦书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向曾倾慕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可惜,对方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空气中充斥着怎样的肃杀之气,眉眼弯弯地只顾着盯着欧客看。 所幸欧客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瞪人上,因为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自家妻主的视线,转过头来很是自然地与之对视了起来。上一秒钟落在锦书身上的凌冽视线一个呼吸间变得温柔似水,脉脉含情地搭在了曾倾慕头上脸上身上:“但是,考虑到她很了解我的本性多疑,西北边还是太容易被猜出了。所以,相反的相反的相反,正确的方向应该是东南方向。” 好吧,连说话的语气都从雪山冰窟转成了春风扑面。 曾倾慕讨好道:“客儿,你分析得真好!” …… 好个屁!说到底不还是走东南方向!? 锦书嘴角抽搐,开始反省自己选择和这对妇夫一道出门的决定。 手上牵着的小毛驴似有同感地打了个噗噜,脑袋塞到锦书手底下蹭了蹭。 可以说,欧客对薛孜的评价很恰当,在分析她的思维上的逆转手法也用得极其恰当。 但对于一个自小就把离宫游玩当做一天三餐一样当做人生必备活动的人而言,不管那些个分析再合情理,都没有用。 因为欧客根本没有想到,不管是东南方向还是西北方向,其实都只是薛孜的一个幌子。恰好挡住了她和这三人擦身而过,走回都城的(真)方向。 …… 拜托楚繁带话、拜托红喜儿给自己伪装的薛某人,此时正笑眯眯地蹲在路上,朝着带领了一对侍卫从面前经过的锦书咧嘴微笑。 饶是锦书从小跟随薛孜,也没能猜出这个满脸麻子、对自己笑得露出了牙龈的中年妇女居然会是自家主子。 所以薛孜看着锦书一脸疑惑地边走边瞄向她的方向,嘴里小声嘀咕“怎么感觉好熟悉”,却还是义无返顾地离开的身影,倍感满意。 连锦书都看不穿的真相,其他人也别指望能够看穿了。 薛孜满意地起身,拍拍屁股,正准备到附近马棚里挑上一匹马代路,耳朵却精准地捕捉到一段对话。 “我我我,我不想去了……” “小一!出发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阮姐姐和小九、小小他们都发寻人启事找了我们那么久,你怎么可以临时退缩呢?” 阮姐姐、小九、小小…… 哎哟喂,好熟悉的名字~ 薛孜回头,正对上几个在对街拉拉扯扯的小乞丐。 说是小乞丐,其实倒也不小,其中一个看上去至少十五、六了,只是身形瘦弱,显得比同龄人孱弱不少。 薛孜的注目并没有引起几个小乞丐的注意,事实上,她们正围着一个圈圈徒劳地转着,试图将中间那位死抱着一棵树不愿挪窝的同胞拽开。 “小一,别闹了。我们都多久没见过小小和小九了,好不容易赶到都城,你倒是有点骨气啊!”一个粉嫩粉嫩的八、九岁的小女孩大声道。 “我不……”那被称之为小一的少女死死巴住大树,头几乎要埋进树干里一样,四脚拉碴像只鳖,任由几个同伴连拉带扯都没能撼动半分——这架势,愣是让薛孜有种看见赖床着的曾倾慕的错觉。 “别管她了,没用的。”一个穿着灰青色麻布衣的少年从刚才开始就站在旁边看着,衣服虽然破旧,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补丁,但却很是干净。薛孜原以为这也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闲着无聊八卦的主,没想到他居然开口了。几个小乞丐求助一般看了过去,薛孜也本着“仔细观察身边一切”等于“可以从各个细节挖掘真相”的想法抬起了头。 那少年一脸懒散,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虽然乍眼望去眉目清秀,可惜惺忪得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为他扣了不少分。小乞丐们的眼神火热得如同看救世主一般凝视着他,他却愣是毫无反应。抬手挠了挠乱蓬成一个鸟窝的头发,又隔着衣服挠了挠肚皮,看了一会儿天后,低下头来,双手按在头上一通疯狂地扒拉——头屑便如同雪花一般纷飞而下。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薛孜也忍不住嘴角一抽,而后连着往后退几步。 几个小乞丐倒是见怪不怪。而且也不知道是被那少年感染了还是怎么的,几个年纪小的居然也开挠了起来。一群人就这么站在街道中央抓头的抓头挠屁股的挠屁股,成效堪比跳大神,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绕道。 薛孜嘴巴哆嗦了半天。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么一个为了吃什么都不顾,鸡腿掉进夜壶里都会考虑一下要不要捡起来洗干净再吃的人,已经算是东祖国里数一数二脏的了。 今日一看,才发现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与之相比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一句话总结,就是她被深深的震撼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们终于停止了抓挠。 “小二,你来劝下小一嘛。”粉嫩粉嫩的小女孩身后跑出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拉住那懒散少年的手,嚅嚅道。边上站着的几个同伴们也当即投来了期待的眼神。 被称之为小二的懒散少年瞳孔不对焦地看了半天脚趾,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不用劝,她喜欢挂在树上,就让她在这里挂到死吧。横竖现在小九也嫁给了阮姐姐,她要跑去,指不定会搞什么破坏。” “胡说!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小一听见自己被人诋毁,马上抬头大叫了起来。可这样的架势也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在小二面无表情的注视下转换成了委屈的嚅嗫,“我,我……我这不是觉得丢脸么?之前不懂事,还说要迎娶小九,谁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居然这么高……我我我也没想怎么样,只是觉得,好歹我当年也喜欢过小九,虽然现在放下了心思,可现在就这么巴巴地跑过去,多丢脸啊……”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恢复到了把头粘在树皮上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