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惬意甜蜜的清晨,阳光丝丝缕缕,清风徐徐,蝉鸣了了,暗暗涌动着一天的忙碌和燥热。 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铃铃铛铛从青石板路的小巷里传出,涌向四面八方。 孩童嬉闹声,一声大过一声。 三人可环抱的老榕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石凳上坐着一位扎着哪吒头的小姑娘。 胖乎乎,皮肤算不上白。 此时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作业本,一脸的苦恼相,铅笔头都被她咬的不成样子。 领居家的婶婶粗大着嗓门喊:“老金,出门买菜去不?” 胡黛偏偏头,心里暗暗窃喜,妈妈出去买菜她就可以不用写作业了。 金妈妈从屋里出来,擦了擦手上洗衣服的水,胡黛的那些小心思在她这里无处遁形。威胁道:“别以为我出去了你就能玩,我回来要检查作业的。” 闻言,胡黛握着铅笔头的手抖了一下,在作业本的田字格上多划了一横。 威胁完胡黛,金妈妈冲隔壁邻居家回道:“老吴你等我一会,我去把衣服给晒了。” 胡黛自小胆小如鼠,因为怕黑,如今八岁了才敢一个人睡觉。也最怕惹人生气,经常能当透明就当透明,从来不要求什么,不作为什么。傻傻纯纯的性子,一个巷子里住的同龄小伙伴,都愿意跟她玩。当然,除了一个人。 吴婶和金妈妈出门买菜去了。蒋叔是一家国企机械厂的技术员,胡爸爸是水利局的小干事,两人也早早的都出门上班了。 现在两家就剩下胡黛和蒋家那个混世小魔王。 胡黛拿胖乎乎的小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她昨天睡觉梦见自己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和人跳舞,而且还一直在坠落,一边跳一边坠落。所以吓得她一晚上没有睡好,今儿早上又早早被妈妈喊醒,这会困意突然就上来了。 偏头看看蒋家的大门,里面没有一丝动静,不用猜,胡黛就知道蒋远川那个家伙还在呼呼大睡。 写完了生字词,胡黛不情不愿的从书包里掏出算术题本子。她今年上二年级,乘法口诀从一背到九都磕磕巴巴背不全,还是在不要求她倒背如流的情况下。而让她更讨厌蒋远川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蒋远川比她聪明,一直是金妈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一直在拿两人做对比。 胡黛正抓耳挠腮的苦恼不已,耳边一阵热气,然后就听见嘲笑声,“你这么笨蛋,九乘以八都不知道怎么算,哈哈哈。” 胡黛羞得脸通红,忙拿身体死死压住作业本不给蒋远川看,左脸颊贴在石桌上面,本来脸上婴儿肥就多,一挤压就更加显得肥嘟嘟了。 蒋远川比胡黛大一岁,巷子里其他小伙伴跟胡黛友好相处的时候,蒋远川总是出现并抢走她的好朋友们。而且欺负她时也从不允许她告状,否则下次会欺负的更狠。 今年九岁的蒋远川已经三年级了,除了对胡黛恶狠狠之外,是大人们口中的好孩子,是学习对象,是孩子们心目中的孩子王。 因为蒋远川学的知识比胡黛多,认识的字也比胡黛多,金妈妈就一直让胡黛向蒋远川学习,所以胡黛是由心里畏惧蒋远川的。 蒋远川嘲笑过后,坐在胡黛对面的石凳上,说:“把你的作业本给我,我帮你写。” 胡黛满眼的不可思议,蒋远川被看的不耐烦,一把抢过胡黛的作业本,没几分钟就把那些恼人厌的算术题写完了。然后拉着胡黛,说:“走,我们去玩游戏。” 胡黛被蒋远川拉着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沙堆旁,蒋远川指着一堆堆的小沙丘,穿着红色的背心,顶着西瓜头,颇有些意气风发样子。 问:“阿呆,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都给你堆。” “没有喜欢的。”胡黛糯糯的答。 不要怨她喜好贫乏,而是今天的蒋远川实在是太奇怪了,不仅帮她写作文,还跟她一起玩游戏。 蒋远川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苦恼,“那……我给你什么样的,你就喜欢什么样的好吗?” 胡黛点了点头,同意。 显然,蒋远川很高兴,拉着胡黛在沙丘上开始了房子工程。 两人堆到一半,其他的小伙伴们也都跑出来玩了,宋明瀚远远的看见胡黛,就非常热情的叫她,“黛黛,你好几天没有出来玩了。” 胡黛也很高兴,一放暑假妈妈就把她送到乡下奶奶家了,回来了之后又把她关在屋里写暑假作业,很少有放风的机会。 蒋远川原本还在很愉快的堆着他的房子城堡准备送给胡黛的,哪料到半路杀出个宋咬金。 再看胡黛,一有其他小伙伴了,就不理他了,甚至是忘记了他。想到此,蒋远川很生气,非常生气。后果就是他把初见雏形的城堡一脚踢散,然后一眼没看胡黛的离开了。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胡黛更是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蒋远川不高兴了,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心里思索着蒋远川会不会跟她妈妈告状说是他帮她写的作业。 走出几步后,蒋远川发现胡黛并没有跟上来,气的大叫,“呆子,你还不快点跟上来,留在那里干什么,小心我跟你妈说你没写作业跑出去玩了。” 闻言,胡黛撇撇嘴,有些想哭。 明明就是你拉我出来玩的。 亦步亦趋的跟上去,胡黛心里一边骂蒋远川,一边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告状。 蒋远川故意缓下了步子等胡黛,偷偷看她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不仅一脸委屈还有点要哭的趋势。这下可把蒋远川吓坏了,赶紧往家里面跑。 胡黛原本心里还在郁闷呢,看蒋远川又发疯似得跑回了家,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没一会儿,蒋远川又跑到胡黛面前,满头的汗滴,撑开潮湿的手掌心,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玉瓷兔子。 “给你。”蒋远川说。 胡黛真的是受了不少的惊吓。帮她写作业的蒋远川,给她堆沙子城堡的蒋远川,送她礼物的蒋远川……今儿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 儿时的记忆总是犹新。 胡黛跟蒋远川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同校,唯一差别是,一个在尖子班,一个在差生班。简直差了一个世纪,能跨过银河系都跨不过他们俩之间的差距。 金妈妈一直拿这件事数落胡黛,胡爸爸倒是乐观,说:“我闺女弹琴弹得好呀,还得过不少奖呢,是不是呀黛黛。”说罢,慈爱的抚了抚胡黛的头顶。 心里得到安慰,胡黛给老爸一个我没事的笑容,从小到大,反正她都已经习惯了妈妈对她的不满。 高中一开始,胡黛便不在家里住了,一则来往路途距离远了,二则学习时间紧张,三则胡黛太懒不想每天骑车披星戴月的上学。 高一的课程虽还不算太紧张,但胡黛从小就偏科严重,这不周末回家吃过晚饭,便抱着物理化学书跑去找蒋远川辅导课程。 吴婶和蒋叔吃过晚饭都坐在客厅看电视,看见胡黛过来,吴婶喜滋滋的跑到厨房去洗水果。蒋叔把蒋远川从楼上喊下来,说:“黛黛来了,你别玩你那电子游戏了,好好给黛黛辅导辅导功课。” 正好吴婶洗好水果,一并让蒋远川端着上了楼上。 胡黛跟蒋远川关系彻底缓和是在初二。 已经上初二的胡黛,十三四岁正是不知情为何物,随便就能送出好感的年纪。那时候的胡黛喜欢蒋远川班上的一位男生,每次放学蒋远川等她一起回家时,路过篮球场总是能看见对方矫健的身影,不知不觉中,胡黛便放在了心上。 蒋远川初三的课程比胡黛要紧张很多,每次却都是胡黛拖拖拉拉。 按胡黛的骡子性子,没有人推一把是永远也不会说出喜欢二字的。跟胡黛关系玩的好的周粥对胡黛说:“喜欢就要说呀,你现在不说,等到人家升到高中部去了,又不在一个学校,你俩就没机会了。” 胡黛犹豫不定了小半年,终于下定决心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没想到,对方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直接拒绝了胡黛。 难堪之余,胡黛就有了不想去学校的想法,再加上那段时间正好赶上中学生省级钢琴比赛,为了练琴好好准备比赛,胡黛便跟老师请了半个月的假。 钢琴比赛结束,情场失意的胡黛拿了省级比赛二等奖。返校上课的头天晚上,胡黛坐在自家门口榕树下的石凳上,心里杂乱无章,实在是觉得难堪,倒也没多少难过。 蒋远川就在这时,顶着一脸青紫站在胡黛眼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胡黛,那眼神像是在说,“看你自己那蠢样,垃圾眼光看上垃圾。” 实际上,蒋远川也确实这样说了出来。 胡黛觉得更加难过不堪了,她没想让蒋远川知道这件事,从小到大她都活在蒋远川的阴影下,实在是怕了他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当蒋远川顶着一脸“光彩”跑到胡黛跟前时,愣是把胡黛长这么大都不肯轻易滴落的眼泪,给逼了出来。 事后总结,胡黛认为她是怕蒋远川跟她妈告状她早恋。 关键是还没恋成。 太丢脸了。 据周粥的不可靠消息称,自胡黛离开学校起,蒋远川便每天放学都在球场上虐胡黛的“心上人”,最后对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跟蒋远川干了一架。虽然蒋远川也受了伤,但对方伤的更重,鼻梁骨折。 蒋远川也因此有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请家长和全校通告批评的经历。 胡黛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但原谅她天生胆小如鼠,便因为愧疚心理一直任劳任怨“照顾”蒋远川至升上高中。 也因为这段时间,这段插曲,胡黛觉得,蒋远川并没有小时候那么讨厌了。 毕竟他是除了胡爸爸,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男生。 还因为他自己都一脸伤了,看见胡黛哭,还拍着她的肩膀说:“别哭,以后我保护你。” 年少时的喜欢很简单,简单到掺不下任何的杂质。 ~~ 蒋远川把他自己的笔记全都借给了胡黛,并且还要求胡黛每天向他打卡,证明她确实是在认真学习。 一晃眼儿,胡黛就升高二了,到了该选文还是选理的两难境地。周粥很纠结,每天跟胡黛一见面就是寻求意见。 胡黛心里经过一番平衡,便自己拿定了主意。 选理。 没有什么特别,因为喜欢。 金妈妈知道后,没有多说什么,大概也真的是对胡黛失望了。胡黛说:“金微澜女士,您放心,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金妈妈看了胡黛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房间,说:“现在光凭文化课的分你是没希望了,走艺考吧。” 高三的蒋远川一下子开始整个人变得深沉起来,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胡黛便不再去主动找他了,而蒋远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再找胡黛。 两人竟就这样,一直到蒋远川高考结束大学开学,才见上面。 蒋远川变化很大,变得深沉沉稳,甚至寡言。不再是小时候混世魔王的样子,也不再欺负胡黛了。 体会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不知怎么,胡黛心里酸酸涨涨的难以言说。最终还是抵不过时间,他们都长大了。不,是蒋远川长大了,是身边的人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而她一直还在原地踏步。 升上高三的胡黛压力很大,脑子里很乱,每天想的很多,加上文化课课程吃紧跟不上之外,每天还要准备艺考的课程。 高三的这一段时间,胡黛愣生生的是瘦掉了十多斤,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原本就才九十几斤的小身板,现下更像是要一阵大风给吹走的姿态。 金妈妈想着法的熬补汤,胡爸爸领着胡黛找中医清脉调方子,都不见效。 吴婶跟别人那听来说这种反应是心理作用,心理压力太大了,便给介绍了个心理医生。金妈妈听了,心里也不好受,胡黛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的,性子又平和,若不是她给的压力太大,胡黛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那段灰暗的天简直都要塌下来的日子,胡黛觉得她整个人生都看不到希望的时候。 蒋远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