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谨吩咐下人细心照料兰哥儿,旋即打发人去心远堂通知牡丹着人将屋子打扫出来预备好,备着兰哥儿住进去。 李院正开了药方,早有家下人在旁候着只等领了药方,便去拿药。 贾谨正与李院正说着话,门上来报,大理寺与京顺天府有差人来召请大爷。 贾谨不慌不忙对门子问道:“何人来请,是何职衔?” 门子满脑门的汗,支支吾吾道:“小的不知,那差爷只说要请大爷,说是大理寺与京顺天府的,这其他的小的也不敢问。” 贾谨冷笑声,那门子胆战心惊,不敢言语。 贾谨对黄芪吩咐道:“将你的事务交接给他人,你去问问,他们是何身份,所为而为,若是因为王家管事死在门上的事,就随他们去一趟。” 黄芪低头应了,将挪院的事情交予他人,跟着门子去了。 李院正将开好的药方递予下人,关切的对贾谨道:“怎么好好的惹上了大理寺和京顺天府。” 贾谨苦笑着回道:“人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王节度使因二太太挪用林家嫁妆之事,打发人到府上分说,谁想,来了两个管事,无端的在门子上死了一位。” 李院正摸了摸胡子道:“对,我竟忘了,你们府上的二太太是王家的女儿,你二姐姐给了史家,嫁的是他家老二,他家老大刚从大理寺卿的位置退下,入了枢密院,我打发人烦他问问。” 贾谨先笑着婉拒了李院正的好意,方笑道:“王节度使原打发人要命我压下,我断不能依,打发人将状子送入了大理寺与京顺天府,李爷爷您是知道的,树大招风,我无举入仕,这天下不知多少人眼红到骨子里去,贾家若露出半点风声,只怕一晚上功夫,弹劾我的折子要压倒龙乾桌。” 李院正点了点头道:“说的在理,但你可知,大理寺卿现是何人,乃是东山沈家的子弟,就是先平西王妃的那位未婚夫,沈清风,沈家与张家自退婚时,沈家的家主当年可是赌咒发誓和张家势不两立,你现在有这等事,落在沈家的手里,落不得好。” 贾谨愈发神采奕奕,先谢过李院正关怀好意,方笑道:“世上人都说求神难,难如登天,却不知神为何为物,不过愚民妄想传言,既无神鬼,也难见仙佛,孙儿眼下立于不败之地,要是输了,这上头的人位子也就坐不稳了。” 李院正训斥贾谨道:“从小就爱弄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你们家的老爷子和你外祖,可见是把你教好了。” 言毕,叹口气道:“乱世将至,妖孽祸国。” 贾谨的眉心一跳,这是李院正第一次明明白白说出妖孽的存在,贾谨内里百般思量,脸上半分不漏。 李院正话出口,方觉失言,四处打量,屋内只有他与贾谨两人,李院正指了指头顶,示意贾谨,贾谨笑着点了点头,李院正这才安了心。 两人叙谈些家长里短,李院正又去看过大哥儿、大姐儿,方回家去,贾谨与沈三七将李院正送出府去。 到了门上,待李院正走后,门子禀告黄芪随着大理寺与京顺天府的人去了,沈三七惊道:“衙门来人了,怎么说” 贾谨请沈三七先行,二人走着,贾谨说了方才两个衙门来差人,安排黄芪随去复命及李院正好意之话。 沈三七皱眉思考半天,想不出头绪,干脆对贾谨问道:“谨哥儿,你干脆说罢,你是怎么打算的” 贾谨的神色淡定从容,显然成竹在胸了,贾谨平静的说:“为何七哥还不明白,这所有的是非,决定权从不在我手上。” 沈三七长叹口气,回京这几日的风波,哥儿姐儿的病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贾谨看着七哥眉间疲惫的神色,心下不忍,不欲继续谈这件事情。 沈三七忽然低声道:“和娘?”话未说完,便被贾谨警告的眼神阻止了。 贾谨的神色无比郑重,一字一句对沈三七道:“七哥,永远不要提起此事,如果有了确凿的证据,我不会瞒着你。” 沈三七不自觉的退后一步,他明白他的猜测是对的,沈三七的心如坠冰窟。 贾谨近前一步,对沈三七道:“七哥,无事,你放心,过几日哥儿姐儿大安了,我会大宴宾客,让哥儿姐儿在世人面前露脸。” 沈三七点了点头,他的心里仍然很担心,但他相信贾谨。 沈三七对贾谨点点头,示意无事,对贾谨问道:“兰哥儿的病怎么了,才来路上,听见下人说挪院。” 贾谨回道:“并无大事,兰哥儿的病不过是那位兴风作浪罢了。” 沈三七诧异道:“她怎么能有这个心思,兰哥儿也是她嫡亲的骨血呢。” 贾谨冷笑声,脸上遮掩不住的鄙夷之色,贾谨冷声道:“无知才能妄为,心狠手辣才能成事,老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这位真是枉投了女儿胎。” 沈三七惋惜道:“我记得珠儿倒是个好孩子,偏生运道不好。” 贾谨不接此话,对沈三七道:“七哥,王节度使当日可曾说过何时将玉儿的嫁妆送回之话,耽搁这些日子,怎么不见王家的人来。” 沈三七冷嘲热讽道:“王世叔自然是希望此事早了早好,王家的内宅怎会甘心,便是东西砸了扔了,也比填补嫁出门十几年的小姑子强,有小姑子上赶着送东西的是常例,出嫁的女儿倚仗娘家势,贴补银钱算什么,偏生我们这位倒要让娘家倒贴银子,王家的夫人怎么舍得?前儿还有人回,王家的婆子们与咱家这位来往频繁呢,两方扯皮,咱家这位顶不住了,趁着大哥儿大姐儿病,内宅无大家夫人理事,把兰哥儿摆平了,绊住大嫂子的脚,真以为这荣国府无她不成了。” 贾谨冷笑数声道:“痴人说梦话,白日枕黄梁。” 贾谨对沈三七商量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再过几日闹上公堂,再送银两,倒成了遮人耳目,等天冬来了,让他彻查内院,若有不足的地方,列了单子去王家要。” 沈三七迟疑会子,方道:“主意是好,只是祖母那边不好交待。” 贾谨拱手笑道:“能者多劳,宽慰祖母,就劳烦七哥了。” 沈三七佯装微怒,敲了贾谨一记,想了会子,方道:“祖母那边好说,她老人家最是深明大义,二叔是读书人,此事太过刻薄,伤了二太太的体面,宝玉在这府里如何自处呢?” 贾谨听了很有道理,心思一转笑道:“七哥说我刻薄,我这刻薄人自然做不出宽厚事来,我还有个主意,将此事对宝玉言明,请宝玉去向她母亲要。” 贾谨话未说完,蹙眉自语:“这样一来,宝玉心地纯良,知道亲生母亲此等行径,怕是愧疚至极,抑郁在心,不如,请人前去说明,二太太如何做,是她的抉择。” 沈三七点点头,对贾谨道:“就依此法,全不全脸面,与我们无干。” 二人就此商议定了,此时正是午膳时,二人在心远堂用过膳,兰哥儿已经移到心远堂,二人去看望兰哥儿。 李院正的药很有效验,两人进去,兰哥儿正安稳睡着,沈三七与贾谨嘱咐下人好生服侍,待兰哥儿醒了好生安慰不要惊慌,另派人回那边大奶奶的话,丫鬟妈妈领命应了,二人就出了屋子。 刚出屋子,金圈不知哪里溜出来,几日不见沈三七,金圈欢腾的不得了,绕着沈三七左转右跑,沈三七并不嫌恼,笑着拍拍金圈厚重的龟甲,金圈撒欢跑个不停,连贾谨也顾不得了。 二人出了心远堂外院,金圈死死咬住沈三七的长靿靴面,不肯挪屋,沈三七哭笑不得,哄它松了口,许它跟着,才算罢了。 沈三七与贾谨在路上说着话,金圈跑在前头,左摇右晃,一溜烟跑前头,打眼见不着两人了,急蹭蹭又跑回来,路人的家下人等见此大龟如此行径,无不掩嘴偷笑。 沈三七与贾谨走到抱厦外院,先看过大哥儿,丫鬟们在旁回道:“老太太打发人过来看过两回,本要亲来看,被姑娘们劝住了,姑娘们听说开院了,已经亲自来看,方才刚走,另有大太太听说哥儿姐儿好了,也打发人过来问了,说是才吃了药,傍晚或是明日过来再瞧哥儿,大奶奶琏二奶奶并东府里大奶奶都打发人来问。” 沈三七笑着对贾谨道:“父亲来了一趟,见哥儿姐儿正睡着,就先回去了,蓉哥儿这小子倒有心,我听说昨个就来了,今天你们走后,又亲自来了一趟。” 贾谨笑道:“这都是蓉哥儿这小子应该做的,你如何待他,他老子的情都没人求,便宜都让他占了去,要再不领你的好处,他也算个后辈?” 二人笑着说些闲话,眼见大哥大姐已经大安,沈三七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又恢复成往日风流不羁,俊眼含笑的温和公子哥的款。 二人正说着,家下人来回“琏二爷来了。” 沈三七闻言便要起身相迎,贾谨拦住了,冷声对家下人道:“让他进来罢,还要两位哥哥请他?” 沈三七笑着对贾谨劝道:“你对蓉哥儿都宽和体谅,倒对自家亲弟弟正颜厉色,时不时摆着个古板长兄的谱。” 沈三七打趣道:“我还不知道你,琏哥儿把扶嬷嬷抢走了,你心里不痛快呢,要拿琏儿撒性子。” 贾谨脸都涨红了,无奈的看着沈三七道:“这下子好了,休要说扶嬷嬷,七哥都被抢走了。” 沈三七失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待贾琏被人抬进来,便看到此番情形,见此情形,贾琏的心下一松,赔笑着请了安,对沈三七笑道:“七哥,何事如此开心,也让弟弟听听。” 贾谨狠狠瞪了贾琏一眼,贾琏一个激灵,暗自反省哪里又得罪了自家大哥。 沈三七强止笑意摆摆手道:“说不得,说出来你得不了好。” 贾琏面上讪讪的,却听沈三七促狭笑道:“正说你谨大哥哥的糗事呢,你可敢听。” 贾琏慌直道不敢不敢。 沈三七收敛了笑意,略理仪表,对贾琏道:“你腿脚又不灵便,大哥儿大姐儿也好,他们小娃娃家,倒要你天寒地冻的跑一遭。” 贾琏笑道:“弟弟在家整日也闷得慌,出来透透气也好,不知小侄儿小侄女可大安了。” 沈三七笑道:“无事,不过天气寒冷,小孩子们舟车劳顿不习惯也是有的,他们现下都睡着,又是风寒,你就不要进去瞧他们,你现下身子骨弱,再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贾琏又细细问过哥儿姐儿生病用药之话,沈三七尽皆回了。 贾谨在旁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言笑宴宴,谈笑风生,十分碍眼,打断二人对贾琏道:“你现整日在床上躺着无事干,我过会子安排相公去教你些功夫,君子六艺,你自己好好琢琢磨磨。” 贾琏十分惧怕贾谨,诺诺应了,心中如何叫苦不送,是万万不敢显露出来的。 贾琏听了贾谨的话,应下便要告辞,沈三七责怪的眼神递给贾谨,贾谨直接无视,贾琏见状开口告辞,若不是沈三七狠拉硬拽,贾谨都不肯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