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观落阴(8)(1 / 1)阴阳录:宵猎首页

冥土的第二层叫做“剪刀狱”,原本是不忠于夫君的妇人死后受刑、被活生生剪去十根手指的地方,但时代在发展变化,刑罚条例和惩处对象自然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只是地狱的名称没有更改,一直沿用了下来罢了。  九泉之下,只有一条河流,名为“三途川”。这条河贯穿了整整十八层冥土,甚至有传说云它可上接碧落天壤,但至今尚未有人找到过入口。  这条长河之所以会被唤为“三途川”,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它的水流会根据死者生前的行为,而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其二,是因为它统共有三条支流,即忘川、奈河、弱水三河。  忘川是汇入三途川最长的支流,世人经常将它与奈河混作一谈,以讹传讹,最终令世间的老百姓以为冥土之中只有忘川一条河流,其实并非如此。  从阳世到阴间,有一段漫长的荒路叫做黄泉路,忘川是黄泉路与冥土之间的分界河,而奈河则流淌在冥土之内,二者泾渭分明。  奈河上有一座奈河桥,桥上是挨挨挤挤的鬼魂,桥畔有一间草庐,庐中有一位白发美人,也就是卖茶鬻汤的孟婆。忘川可没有如此热闹。  奈河桥一直被误传为“奈何桥”,是由于许多人以为它取了“无可奈何”之意,但实际上,在任何能够查阅到的古籍或辞书之中,记述的全都是“奈河桥”,从来没有“奈何桥”这一说。  忘川与奈河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河流都呈现出血黄色,里面浮浮沉沉的,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混合着沙石,腥风扑面。  而弱水容易被遗忘,是因为它不在冥土上九层,而在下九层,寻常鬼魂见到的机会并不多,且与《山海经》中昆仑之北的弱水重名,就更容易遭到忽视。  据说弱水碧波粼粼,如同一条闪着点点银光的靛色绸带,比长白山天池中的水还要清澈澄莹。《海内十洲记》写弱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它这样的干净,是脏东西全部都沉在了底下的缘故。  坠入忘川、奈河中的鬼魂多多少少还有一线生机,有重入轮回的希望,但溺在弱水中的,便真是永无超生之日了。  现下,姜连云被聻带到了剪刀狱,而且是朝着忘川的方向,谢猜意其实没有对她的生还抱有太大希望,但无论如何,她也要去确认清楚,万一姜阿姨还有一线生路呢……不走到最后一步,她是不会死心的。  撞见姜紫是个意外,为了避免耽误时间,她也没有跟她过多交谈,只是跟胡西彦一起把她带在了身边。  下到了剪刀狱,周身多了几分森凉,胡西彦果然又闻到了姜连云的气息。  “我妈妈,怎么会……来到这里?”姜紫一边勉力跟着两人的步伐,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谢猜意头也不回地答道:“她要知道你死时的真相,所以通过观落阴的法子,下来找你。”  姜紫急促的脚步微微一顿,慢慢的,竟然停了下来,“对不起……我不去了,请你们替我把我妈救出来吧。”她垂下头,恳求道,“拜托了。”  “你什么意思?”谢猜意扭过身去,面色冷了下去,“你妈为了你孤身犯险,你却不想见她,还是说,你不想解释?”  她这话一针见血,姜紫立马抬起了头,她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语无伦次地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死了,什么都成空了,有什么意义呢?知道我死时的状况,妈妈只会更加难受而已,我又何必……”  谢猜意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重点,暗道:难不成,姜紫的死,比大家的想象中还要更加残忍么?  “程峰跟柳金没一个人说了全部真话,哪怕是这样,你也不在乎?”她语速不由得有些提高,“现在甚至有人传言,你跟柳金是同性恋。”  姜紫闻言,一瞬间咬起了牙,忍了半晌,又低下脑袋,“呵……他们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随你。”谢猜意冷笑一声,“但你不能不来。”  “为什么?”姜紫不解。  胡西彦忽然开口,似笑非笑地替谢猜意解释道,“如果你母亲死了,你总该要送她一程吧。”  姜紫听不得这么不吉利的话,顿时急了,“你——”  谢猜意:“他说的是实话。”  说完,她拍了拍胡西彦的肩膀,“旺财,快带我们去找姜连云。”  “那是自然的,但你可不可以,”他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先给我换个好听点儿的名字?”  谢猜意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没过多久,一人一狐一鬼来到了一处奇怪的所在。  谢猜意硬生生的刹住脚步,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触目尽是废墟,房屋倾塌,地面上厚厚一层焦土,散发着难闻的气息,仿佛是遭受了战乱之后的城镇。  但从乌黑肮脏的土壤中,有不少亮晶晶的东西探出了头,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遍地都是碎裂的镜片,尖锐地朝向天空,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她转眼看向旁边,那里立着一座界碑,碑面上刻了三个大字——“碎镜林”。站在这里,隐隐约约能听到河水在远处奔腾咆哮的声音,如同沉雷一般由远及近又滚滚向前,那应该就是忘川。  “能绕过去么?”谢猜意侧头,问胡西彦。  胡西彦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瘦削的下颔朝里指了指,“姜连云在里面。”  姜紫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走。  谢猜意见状,暗暗笑道,先前还说不想见到姜连云,现在却这么慌张焦急,果然这对母女之间感情深厚得很。  只是这地面要踏上去,估计会鲜血淋漓,疼得锥心刺骨。  她正要喊住姜紫,跟她说另想办法,冷不防被胡西彦箍住了腰,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她抬眼看去,他另一只手抓住了姜紫的后衣领,将她拎起来,而后足尖一踏,身子腾在了半空中。  姜紫惊呼一声,看着脚底刀刃般的镜片,一瞬间吓得面如土色。  谢猜意条件反射地单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略微有些吃惊,“……原来你真的会飞。”  大妖就是大妖,即便是她,也还没有到能够轻轻松松便腾云驾雾的地步,她最常用的招数是缩地成寸,但那终归还是要靠自己的一双腿。  “啊,是的,”胡西彦面无表情,“我还会七十二变呢。”  谢猜意:“……”  姜紫竭力扭过头,瞧了瞧自己衣领上的手,又看了看圈在谢猜意腰间的手臂。  这差别待遇,她想她大概已经猜出了眼前两人是什么关系。    落在地上的时候,谢猜意一眼就看到了姜连云。  她低垂着脑袋,嘴里难受地喘着气,周身没有什么束缚,只是双脚被钉在地上,脚掌被地上尖利的碎片整个儿的刺穿,浑身微微抽搐着,动弹不得。  姜紫见状,情不自禁地含着哭腔大叫了一声:“妈!”  她正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谢猜意一把抓住了,“慢着。”  谢猜意盯着眼前印堂发黑的姜连云,喝道,“出来。”  如她所料的那样,姜连云的身后,慢慢涨出来了一个浓黑色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得出人形与五官,但分辨不出男女,一张大嘴血红血红的,两个眼睛仿佛闪着磷火似的,充满敌意地扫视着他们一行人。  这就是那个聻了。  “放开她。”谢猜意眼神睥睨地瞧着它。  “哈哈哈,你是什么玩意儿?”聻桀桀地怪笑了起来,那笑声一圈圈荡开,嘶哑难听,阴冷到了骨子里。  余音还绕在耳边的时候,它的脸乍然扭曲变形,两颊圆滚滚地鼓了起来,像是包蓄着什么东西,而后它又将嘴巴长开到极大,两片乌黑的唇瓣被撕扯到极致,几乎要裂开到耳根。  它速度很快,一眨眼间就来到了谢猜意面前,嘴巴有她大半张脸那么阔,喉咙间咕噜噜的,像是要把什么液体喷到她脸上。  这种招数谢猜意见得多了,她正要后退一步,撑开赤链伞,挡住对方那恶心巴拉的攻击,但转念一想,却直接把伞尖对准聻的大口,狠狠地捅了进去。  伞尖直直地插入,差点没直接从口腔内部刺穿了聻的脑袋,它的后脑勺凸起一个尖锐的圆点,嘴巴顿时合拢起来,包着伞尖,发出“唔唔唔”的痛吟,口角流下一滴一串的粘稠涎水来。  谢猜意伞尖往下一打,聻扑通便一声跪在了地上。  姜紫连忙绕过对峙中的他们,奔到自己母亲身边,用半边身子扶住了她。  这打脸来得太快,聻想求饶,却又说不出清楚的话,只好连连拱手。  “噢,”胡西彦凑到她的脸边,露出崇拜的神色,“谢同学,你真帅。”  谢猜意八风不动,轻轻推开他的脸,看向脚边的聻,指了指姜连云,问:“你将她骗过来的时候,怎么会知道她的女儿长什么样子?老实交代,否则我把你丢进忘川河里。”  虽说有些鬼魂的确能窥见人的内心,但她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聻表情凄惨地指了指捅在嘴里的赤链伞,示意自己这样说不了话。  谢猜意略一迟疑,但还是很快把伞抽了出来。  聻匍匐在地上,剧烈地干咳着,那伞其实对它造成不了什么物理伤害,关键是里边的辟邪、诛妖两道金符,震得它差点没魂飞魄散。  谢猜意催促道:“快说。”  “是……是有人,” 聻连忙用嘶哑的嗓音回答道,“指使我这么做的。”  “谁?”谢猜意皱眉。  “黄蜀,就是一个,咳咳,黄鼠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