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观落阴(5)(1 / 1)阴阳录:宵猎首页

木鱼的敲打声依然若隐若现,黄蜀却很久没有开口讲话了,姜连云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黄大师……?”  没有回应,她有些慌乱,但又安慰自己或许是现在不方便对话。  姜连云照着黄蜀先前交待的话,直直地向前方走去,脚步放轻放缓,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她一颗心脏狂跳,间或能感到身边似乎有些“路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但她不敢跟他们进行任何对视,硬是梗着脖子,目不斜视,生怕一个动作不妥当,就有一群鬼魂扑上来撕碎了她。  说来奇怪,阴间似乎不需要车马之类的交通工具,转眼就可以到另一个地方,就跟电影里的场景切换一样,景物似乎处在移轴镜头下,小小的就跟玩具模型一样,然后一下子就飞快地从眼前拉过,只几秒钟,她便到了新的所在。  就像现在,她只是朝前走而已,很快人,便不在青石板街道上了。  一眨眼,她到了一条河畔,长河水浪滚滚,激起的水沫泛着血红色,河面上有许多东西浮浮沉沉。她定睛一看,竟然全是狰狞的人头和骸骨,那颗颗人头的嘴巴还在发出凄厉扭曲的声音,顿时被吓得大叫一声。  声音刚落下,她环顾四周,不知怎么的,自己就到了一个荒草园子里,脚边是齐到膝盖的野草,萋萋茫茫,随风飘摇。  姜连云转过身,面前出现了一座破落的寺庙,她受了蛊惑般的踏了进去。  里边儿的屋角吊挂着纵横的蛛网,神龛上积满了厚厚的尘灰,塑像也残缺不全,壁画更是色彩斑驳、模糊不清,一副破败调残的景象。  她观察得入神,几乎要彻底忽略了头顶的木鱼声。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犹疑不定的呼唤:“……妈?”  姜连云浑身蓦地一僵,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她缓缓转过身,面前的少女戴着黑框眼镜,镜片下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有着在熟悉不过的面容。  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一般,半晌,才嘶哑地喊了一声,“小紫。”  这两个字仿佛费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双唇微微颤抖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姜紫眼底写满了惊讶,“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连云本来打算说明来意,告诉女儿,她要知道案发当晚的真实情况,程峰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柳金是不是真的见死不救。那一晚,就在姜紫出事前的半个小时,她们俩母女还在视频通话,怎么转眼间就……  可是在这难得的重聚时间里,她却不想再提起那些事情了。  冒着巨大的风险尝试施行观落阴,一个活人孤身来到这死魂灵的聚集地,她以为自己要寻求的是真相,要的是公道。  可是直到再次见到女儿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只不过是——  想再看看她,再跟她说说话……罢了。    “小紫,咱不说这些了,”姜连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上前一步拉住姜紫的手,“来,告诉妈妈,你在这边儿过得怎么样?还要待多久?”  “就……那样吧。”姜紫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待的话,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留在这儿,妈,我也是来了才知道,原来普通人的寿命有两个甲子,就是一百二十年,在阳世没活完的,要在阴间把寿命活完了再去听判、轮回。”  她牵着姜连云的手在旁边的木椅上落了座。  “啊?”姜连云听了这话,脸色不太好,“那你岂不是要在这儿待上……差不多,一百年的时间?”  她心里一痛,她的小紫,去得那么早,连这世界都还没有好好看够。  但她转念一想,其实这也不尽是坏处,便又说道,“没关系,到时候妈妈阳寿尽了,还可以来这里跟你继续当母女,也好,也好。”  姜连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自顾自地说着,“只是我听说,在阴间的吃穿用度都要靠阳世的亲友把纸钱烧下来,可我们俩孤苦无依的,你爸又指望不上……”  她正在絮叨,却没注意到姜紫反握住自己的手,力度逐渐加大。  当姜连云终于有些吃痛,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姜紫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妈,您说什么呢,你这次来了,难道不是就不走了么……”  她一瞬间浑身僵硬,如遭雷殛,“小紫,你……”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姜紫的脸上扯起一抹森冷的笑,唇边勾动的纹路像是雕刻上去的一样,僵硬,诡谲。  姜连云摇起了头,用力试图挣脱对方的手,但她的手腕还是牢牢地被握着,两人的手就像是被谁用强力胶水粘在了一起似的,死活无法分开。  姜紫面上的笑意逐渐扩大,整个人阴气森森,手指寒凉得如同冰块。  她惊恐之际,忍不住大喊一声,“你根本不是小紫!”  她的女儿,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  那个善良心软的姜紫,绝不可能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    谢猜意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暗想道,胡西彦似乎是特地找了一条风景不错的道路。  小径恰好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行,她与他靠得很近。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灯笼,提在手里,暖黄的灯火通过外层纸面渗出来,在大片的暗色中宛若飘游的萤火虫,朦朦胧胧地照亮了路两侧的风光。  阴风一阵阵掠过,茫无方向地乱撞,如同鬼手在周围轻轻抚动。  她望了望路两侧开得如火如荼的舍子花,那倒披针形的花瓣开展舒卷,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看上去像是血凝成的地毯。  舍子花,也就是红花石蒜,梵语谐音过来唤作“曼珠沙华”。  它最有名的名字是彼岸花,据说是唯一能够在九泉冥府盛放的花朵。  谢猜意对舍子花并不陌生,因为这就是阴阳谢家的家徽。  她不得不承认,阳世中开放的舍子花,跟阴间里的舍子花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外形还是相近的,气息却完全不同。  阴间的舍子花,充溢着妖异、灾难、死亡和分离的不祥之气。  谢猜意扭过头去瞧胡西彦,他的侧脸被盈盈的灯火勾勒着映在眼眸中,她莫名就想起了一句老话:灯下看美人,犹胜白日十倍。  胡西彦注意到她的目光,抖了抖灯笼上的浮游光屑,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老师今晚格外的美貌动人。”  谢猜意冷不防被他说中心思,连忙用最常用的冷哼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你少自恋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话锋一转,“那黄鼠狼精,你可知道他是做什么勾当营生的?”  她见他突然提起这茬,思忖了半晌,“难不成是替人转寿?”  他当中间商,把甲的寿命,转移到乙的身上。  “不是。”他轻轻摇头,“虽说性质也差不多。”  “那是什么?”  “他以观落阴的名义,将人骗到阴间,让那人给阳世间的某个人顶罪受刑,到时候,后者在功过簿上的罪孽就可以一笔勾销。”胡西彦说,“如此一来,他可以两头收钱,赚个盆满钵满,被骗来顶罪的人也无计可施。”  竟然这样无耻,谢猜意暗道。  “可是,地府就这么任由着他胡闹么?”她问。  “都已经跟鬼差打点好了关系,这种小事儿,上头又哪里会留心。”  谢猜意皱眉,“这么说来,姜连云岂不是危险了?”  胡西彦面上倒是看不出半分担忧,嘴里应了一声,“怕是不止这个危险。”  “那还是快些找到她的好。”说着,她加快了步伐。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有几分掩盖不住的促狭,侧过头对他说道,“你跟黄鼠狼同为保家仙之列,也不打算帮帮他?”  保家仙是东北那边流行的说法,说是民间有五大仙,“狐黄白柳灰”,即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  胡西彦知道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她有这个举动,他高兴还来不及,便勾着唇,眸光潋滟地凑上前去,眨了眨眼,“我向来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干这种骗人顶罪受刑的勾当来营生,那你,又是靠什么营生呢?”谢猜意继续问道,这才是她真正想要试探出来的东西。  “谢同学,你忘性可真是大,”胡西彦神色顿时肃穆了起来,“老师我不一向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么。”  谢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