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回来了？我的玩具呢？你把她丢哪了？”　　　　“死了。”　　　　郁流水永远记得郁行云说这话时的表情，他跟着母亲一起看了那么多跌宕起伏的连续剧，见过那么多精湛的演技，却从未见过那种表情。　　　　不是高兴，也不像是悲痛，郁行云甚至还微微扬起了唇角，但如果要说那是“笑”，郁流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再也找不到她了。”　　　　是了，郁行云的这句话说得太笃定了，让当时还小小年纪的他一脸茫然，但是心爱的玩具就这么没了，他的心情顿时非常不好，第一次抓着哥哥的手臂不依不挠起来。　　　　“怎么这样！哥哥你说好会帮我教好她的，怎么让她死了？我不管我不管，你赔给我！赔给我！”　　　　他抱着郁行云的手臂用力晃着，郁行云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随即忽然闭上眼，顺着他的手倒了下来，险些倒在他身上，他急忙松手退开了。　　　　“哥哥你怎么了？”　　　　“行云！”　　　　闻声赶来的母亲扑过来跪在地上抱起昏迷的哥哥，哥哥的脸色惨白，眼睛紧闭着，看起来比一般的吸血鬼还缺乏生气，但是唇角却诡异地上扬着，像是做了一件让自己特别满意的事情。　　　　为什么？那个女孩死了，哥哥就那么开心？哥哥果然和父亲一样，都是冷血的。　　　　失望的男孩趁周围混乱的时候悄悄离开了，临走前隐约听到王族医生纳闷的声音。　　　　“真是奇怪，殿下为何会失血过多？”　　　　是啊，明明拥有那样的血能，但凡流失的血都可以回归到自己体内的郁行云，究竟为什么会失血过多？　　　　那时的郁流水想不明白，或者压根就没有疑惑过这个问题，如今似乎……能想通了。　　　　原来他从来都没懂过他的哥哥。　　　　******　　　　恰逢周末，本市最大的图书馆里人头攒动，忙碌的管理员跟前排了好长的队，她推了推差点滑下来的眼镜，双手飞快地操作着，一本记录完，她头也不抬地把书和卡一同递出去。　　　　“你的书和借书卡，请收好。”然后敲了敲桌面，“下一个。”　　　　就这样忙碌着持续了一个小时，晚上八点半，人流才减下去，敲击键盘的频率也渐渐小了下来。　　　　“朵朵，你刚才去个厕所那么久？肚子不舒服吗？”　　　　终于忙完手头工作，身旁的女同事凑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郁朵朵的身子抖了下，随即背对着同事挥了挥手。　　　　“女孩子不方便的几天嘛，你懂的。”　　　　“那好吧，你要去吃饭吗？”　　　　“我暂时走不开，你先去吧。”朵朵指了指眼前的窗口，又来了一个借书的，“哦对，帮我带一份鸭血粉丝。”　　　　“你还真爱吃粉丝……哇哦。”同事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扑过来趴在郁朵朵身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难怪你舍不得吃饭，原来是有美男在啊。”　　　　什么？　　　　郁朵朵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口外站着的人，顿时倒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眼镜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带动掉在地上，她也顾不得去捡起，自顾在同事惊讶的注视下恭敬地鞠了个躬。　　　　“大哥！”声音诚惶诚恐的。　　　　哇，看不出外表这么斯文的美男居然还是个混黑的？　　　　同事惊讶的眼神锁住“大哥”不动，“大哥”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兀自阴着脸看着郁朵朵。　　　　“跟我过来。”　　　　“是，大哥！”郁朵朵再一次低下头鞠躬，然后眼镜也不捡了，就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出去了，这毕恭毕敬的模样看得同事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小朵朵难道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了？　　　　此刻，图书馆顶层，郁行云浮在空中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郁朵朵低垂着头，双手在身前紧张地搅在一起，等待郁行云发话，然而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她紧张得觉得自己的吸血鬼之心都要蹦出来了，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大哥……”　　　　“你来这里多久了？”郁行云终于开口，问的却是毫不相关的问题，郁朵朵向来最害怕郁行云，顿时老实地低下头。　　　　“半个月……”　　　　“这半个月都在做什么？”　　　　“……找工作，找房子。”血族小公主委屈巴巴地开口，她并不知道血族和人类的货币可以互通，刚来到时因为“身无分文”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她运气好遇到一个好心的人类，以“失忆”这种蹩脚的借口住在那人家里，还给她弄了身份材料，这才找到现在这份工作。　　　　郁行云忽然叹了口气，郁朵朵顿时又紧张起来，随即听到兄长无奈的声音。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在哪……我有去找过二哥，但是他的经纪人说我是骗子，把我赶出来了。”说到郁流水，郁朵朵忍不住跺了跺脚，“他说二哥是独生子，没有妹妹！”　　　　小姑娘是诚实的，畏惧着大哥，但骨子里对于二哥却很信任且亲密，尽管那个“二哥”已经离开了十几年。　　　　“你来做什么？”郁行云终于问出最重要的问题，郁朵朵低下头咬了咬唇，努力控制自己要哭出来的冲动，但声音还是悄悄哽咽了。　　　　“我……我听莫蔓说，大哥你和二哥一样，不会再回来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妈妈哭了好几天，爸爸一直忙着安慰他，他们没人管我，我就自己出来了，我想看看大哥和二哥都流连忘返的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的。”　　　　关押莫蔓的监狱在血族图书馆的底层，郁朵朵自幼天真单纯，和莫蔓倒也算有点姐妹情，因此特意跑去看她，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事情。　　　　她已经丢了一个哥哥了，不想再莫名其妙少一个亲人。　　　　“所以，你发现我身边的景纤纤，就想要杀了她？”郁行云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身影也渐渐靠近妹妹，正陷入悲伤的郁朵朵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猛摇头。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她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瞪着郁行云，“是父亲……”　　　　激动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郁朵朵顿时懊恼地皱起眉，抬手捂住嘴防止自己泄露更多消息，但已经说出口的几个字足够了。　　　　“所以你是跟着父亲去的颁奖会场？”　　　　“我没……”　　　　“郁朵朵，你想清楚再回答，”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郁行云冷笑着开口，“我和父亲，你只能选择一边。”　　　　女孩沉默了好大一会才悠悠地开口：“我……选大哥。”　　　　*****　　　　终于送走了郁行云，郁朵朵只觉得自己整个都要虚脱了，回去以后就瘫在了椅子上，同事刚好帮她带饭回来了，见她这样，顿时担忧起来。　　　　“小朵朵，你是不是穷疯了跑去借高利贷了？”　　　　“没有啊？”郁朵朵茫然地看着同事，不明白为对方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那怎么会有黑道的人来找你？还大哥大哥的，看你挺害怕他的。”　　　　“哦……”郁朵朵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那就是我大哥。”　　　　“亲哥？”　　　　“嗯，亲生的。”郁朵朵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不自觉咬了咬唇，“不过我两个哥哥都比我长得好看，所以人家都说我不像亲生的。”　　　　看她有点失落的样子，同事自觉问错话，急忙挥了挥手。　　　　“不是啦，我没说长相，主要是你刚才的态度压根不像是对待亲人……”　　　　听着同事的话，郁朵朵拉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异常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家的感情确实不太好……”　　　　只是一对恩爱夫妻和三个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凑在一起组成的家的假象罢了。　　　　大哥还说什么让她在父亲和他之间选一个，明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做过选择了。　　　　“大哥，你快送那个女孩走吧，爸爸打算杀了她。”——明明……提前告了密的，却低估了父亲的耐心，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男孩抱着濒死的女孩，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女孩的背上恒梗着一条长而深的伤口，鲜血顺着人类女孩的血液流了一地，引来成群的低级吸血鬼在周围徘徊，却始终不敢靠近男孩半步，直到穿着公主裙的吸血鬼女孩忽然跑出来叫住他。　　　　“大哥，求求你，别走，不要跟二哥一样丢下我离开。”　　　　走在前方的男孩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身后的女孩忍不住扑上来抱住他的腿。　　　　“大哥，你醒醒，她还没死，我知道怎么救她，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男孩的脚步终于顿住，转过头，无焦距的瞳孔里终于缓缓映入妹妹泪流不止的脸，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