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现在时机不对,她必须要好好打算,细细计量,绝不能帮不上忙,还给他添了乱。 冷静。方玉瑾告诉自己。 然心中的愤怒却迟迟不能平息。当/政不仁,忠勇王府与镇国公府铮铮铁骨生生熬成苟且,何其可笑! 方玉瑾打开屋门,走到廊下,抬头望天,烈日晴空云卷云舒,那翻动的云朵似人世般百般变化,一瞬息间已不是方才的模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暴烈的情绪压下,开口唤道:“让林管事过来一趟。”说完转身回了屋中。 不过片刻林管事便到了小院,头上汗水如瀑,衣襟也被打湿了一大块,恭敬行礼道:“不知小姐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方玉瑾忙让他坐下,让桃枝上了一杯凉茶:“林叔辛苦,先喝杯茶歇歇再说。” 林管事拱手道谢,坐在方凳上,灌了几口凉茶,才擦着汗笑道:“这夏日里灌上一口凉茶,真是比吃了仙丹还舒服。” 桃枝捂嘴嘻嘻笑道:“林叔难道吃过仙丹?怎知凉茶比仙丹好吃?” 林管事哈哈大笑,指着桃枝佯怒道:“小丫头多嘴!” 桃枝忙躲到方玉瑾身后,拍着胸脯道:“林叔可真凶了,怎的实话也不让说?” 林管事伸手指着桃枝吹胡子,惹得小丫头笑弯了腰。 方玉瑾摇头轻笑,拍了她一下,道:“好了,别闹了。再给林叔添上茶,我有话与林叔说。” 小丫头知晓轻重缓急,忙收了笑,应了一声,乖乖去将林管事的茶杯满上,走出屋子,守在门外。 方玉瑾看林管事休息地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林叔见谅,这么热的天还让您奔波。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安排好了,我心中难安。” 林管事摆摆手,道:“小姐折煞老奴了。” 方玉瑾垂首微笑:“玉瑾生于高墙,长于闺阁,对外事一窍不通,以后还要多仰仗林叔。” 林管事忙道不敢。 方玉瑾道:“我视乳娘如亲母,林叔自也是玉瑾亲人,如今玉瑾有事相求,望林叔帮我。” 林管事起身,深深一礼:“老奴一家蠢笨,蒙小姐不弃,才能有一口饭吃。小姐但有吩咐,自当尽心竭力。” 方玉瑾点点头,笑意舒朗:“有林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视林叔为亲人,为左膀右臂,有些事便要林叔知晓。” 她将桌上的信件递给林管事,待他看完才道:“今日收到肃州来信,战事有变,世子之计太过仓促,圣上未必相信,我想前去西北,助世子一臂之力。” 林管事心中震惊于信中消息,又欣喜于小姐的信任,脸上一时惊一时喜,显得分外诡异。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斟酌道:“小姐信任老奴,老奴受宠若惊,但有句话老奴不得不讲。” 看方玉瑾点头,才继续道:“小姐与世子情深意厚,难免忧怀,然小姐一介闺阁女子,贸然北上,实为不妥。虽大庆民风开放,但对女子仍有束缚,小姐此举怕是要引来风言风语,有伤闺誉。” 方玉瑾见他言语真诚,心中慰贴,道:“林叔放心,我并非全无准备,自会思量周全。我此次北上,原因有二。一来我心中担忧世子,与其家中坐立不安,不如前去西北,即便事/变,也能早些得知;二来,世子此计仓促,为取信圣上,我必要做出些姿态来。” 伸手拿过茶杯抿了一口,哼笑道“至于闺誉,我方玉瑾枉长十七年,在京都是个什么样的名声?我若在意,就不会待在府里不声不响,任她们乱嚼舌根。” 林管事有些悻悻,大小姐前些年的名声真不算好,年至十六都没人提亲,试问谁家愿意娶个呆傻的媳妇回去。 去年与忠勇王府结亲,又因赏花宴传出了些许才名,才使得流言蜚语少了许多,众人才叹一句:哦,原来方大小姐不是个傻子! 方玉瑾笑道:“等世子失踪的消息一传来,我就要前去西北,到时候庄子上还望林叔多费心。那甘薯比珠宝还珍贵,林叔务必好好守护。” 林管事连忙应是,“老奴定不错眼地守着。” 方玉瑾轻笑:“如今甘薯种植有成,今年就要大量种植,辛苦林叔再多买些庄子,分散在别的州府,找可信的人看管。银钱我自会备好,走之前会送到你手上。务必小心行事,庄子也不必全放在我名下,免得有心人知道了生了事端。若有好的,您选一座记在自个儿名下,就当我送给乳兄成婚的贺礼。” 林管事急忙起身,道:“这如何使得。” 方玉瑾摆摆手:“乳娘喂养我一场,我送乳兄一座庄子也算不得什么。林叔莫要再推辞。” 林管事见状只好收下,磕头行了礼,道:“那老奴就代家中不孝子多谢大小姐赏赐。上次小姐给的银钱尚有结余,再买两座如这座这般大的庄子绰绰有余,老奴先去寻摸着,有消息了再来禀告小姐。” 方玉瑾含笑摇头,道:“不必事事与我禀报,您看着办就行。您先去忙吧,我有些累了。” 林管事应是,起身行礼,告辞出了小院。 …… 庄子上的事已经安排好,方玉瑾也算松了口气,第二日一早就回了都城。 果然一个月后,顾砚清外出巡逻,中了戎国军队埋伏,如今下落不明的消息就传回了京都。 满朝震惊。长乐长公主哭晕了好几回,隔三差五的进宫催着圣上派人去找顾砚清。 长乐长公主与圣上年龄相仿,自小感情不错,如今儿子生死不明,自是第一个向这个皇帝弟弟求助,可她不知,她儿子失踪可少不了她这个好弟弟的手笔。 嘉和帝神色晦暗不明,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忍受着长乐的哭声,轻声安慰道:“皇姐要多保重身体,朕已派了潜龙卫去寻找清儿了,若有消息自会去长公主府通知你。” 长乐双眼红肿,头发散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呜呜呜,陛下一定要找到清儿啊,清儿是皇姐我唯一的骨肉啊,呜呜呜,若是清儿有事,我可怎么活啊……” 嘉和帝额角抽搐,脑袋被长乐哭的涨疼又不好呵斥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得保证道:“皇姐放心,朕定让人全力搜救。皇姐莫哭了,先回去吧,你若哭坏了身子,清儿回来了不是又要伤心。” 长乐得了皇帝保证,也不好纠缠,只能抽咽着行了礼,在丫鬟嬷嬷的搀扶下出了御书房。远远地还能听见她的哭声,一声声地唤着顾砚清的小名。 嘉和帝心中烦躁,起身踱了几步,拿起御桌上的茶盏‘啪’地一声仍在地上,地上铺了厚毯,茶盏骨碌碌转了一圈,完好无损地倒在了地毯上。 嘉和帝见状更是气怒,操起砚台狠狠砸在茶盏上,好好的釉上彩山水杯顿时变的四分五裂。 御书房内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大声都不敢喘,哆嗦着身体伏趴在地上。 嘉和帝砸了几个茶盏,稍稍平复了怒气,重重坐在龙椅上喘气,怒斥道:“都瞎了眼吗?不知道给朕倒杯茶来!” 有机灵的小内侍一溜烟地爬起,往茶水房小步跑去,剩下的宫女内侍们暗骂这小子狡猾,只能顶着皇帝的怒火,拿了打扫的器具,收拾地上的碎片。 嘉和帝的贴身内侍福泉此时正好进了御书房,看这情形就知道长公主又来哭过了。圣上也是为难,毕竟是亲姐姐和好兄弟的儿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外甥,说一点儿感情没有,福泉是不相信的,然一山岂容二虎,忠勇王府功高震主,圣上自是要除了这心头大患。 他接过小内侍递过来的茶盏,碎步上前,将茶送到嘉和帝的手上,谄笑道:“陛下息怒,奴见今日御花园的粉荷开得好,就采了几枝来,想陛下累了也可以拿来赏玩一番,正放在外头呢,陛下可要看看?” 嘉和帝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这会儿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被福泉谄媚的样逗笑,道:“你这奴才倒也有心,既如此,拿来看看吧。” 福泉‘哎’了一声,朝门外招招手,便见一溜儿水嫩的宫女穿着翠绿的宫群袅袅而来。纤纤素手捧着粉彩花瓠,一枝粉荷亭亭而立。 淡淡的荷香伴着清浅的女儿香,花瓣印着皎白的素颜,不知是花更美还是人更美。 嘉和帝的心情瞬间放晴,他如今正是不惑之年,身强力壮,虽与皇后恩爱,但对鲜嫩的好颜色也是喜爱,最近被长乐吵得头疼,连后宫也懒怠去,今儿这一溜儿的小姑娘单纯又清澈,正和他的心意。 福泉撇见嘉和帝微勾的嘴角就知道今儿这事是办对了,作为皇帝是贴身内侍,那察言观色可是基本功。他谄媚地躬躬身道:“陛下,不如将这荷花放置在内室,如此陛下休息时也有花可赏,岂不妙哉?” 嘉和帝睨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那几个宫女捧着花瓠缓缓起身,袅袅娜娜地往内室走去。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宫女突然在内室门口停了步子,回首朝嘉和帝娇俏一笑,眸中盈盈水光似清泉一般清澈,随即回过头去迈步入了内室。 嘉和帝被笑得心中一荡,一股热流直往下腹而去,轻咳几声,整了整袍子,抚着美须笑着朝内室而去。 不一会儿内室就传来了阵阵嬉笑惊呼声。 福泉扯了扯嘴角,带着伺候的宫女内侍退到了御书房外,远远的站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