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个风流倜傥的父王,他的头被胡乱塞在这么一方匣子中,像猪狗一样被人宰杀,恍若隔世。
看到父王的头颅,燕昭绾没有感到一丝悲伤,甚至另一股感情占据了头脑,那是从心底油然而生出的愤怒,父王,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死了?
那个不称职的丈夫,荒淫的君主,禽兽般的父亲,永远欠母亲和自己一个道歉。让他这么死去,不如让他活着赎罪。
“别看了,都交给我处理。”
明政的话打断了燕昭绾的思绪,那些罪孽的想法接连冒出,燕昭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她是个拒绝暴虐的人,在内心深处却总想狠狠报复自己的父亲,想让父亲跪在地上,一脚踩在他那张淫笑的脸上,让她泪流满面地给死去的母后和自己谢罪。
明政摆手就要宦官托着银盘下去。燕昭绾却不依,拦住小宦官一把抢过帛书,这不是什么回信。在燕昭绾看来,是燕国相国苏代的宣战书。
“太子欲救公子与公主,请归燕国,亲自来赎。”
指尖颤抖剧烈,燕昭绾放下帛书,眼睛失去了焦点。
众宦官在明政的示意下,悄悄退了出去。
“你要……”明政支支吾吾地问着,还没等他说完,燕昭绾打断了他。
“回去,明天就走。”
燕昭绾态度坚决,明政也是强硬无比,脾气上头就对他吼道:“什么?不准走!”
尽管明政已经是暴跳如雷,燕昭绾却不理他,只当他是不懂事,回卧室收拾起了东西。
“你不要冲动,你一个人就这么回去,他正布着天罗地网等着你呢。”明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收拾,燕昭绾转过头,撞见明政急躁的眼神。
每次说到离开,他都是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拒绝不了。
燕昭绾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衣衫,伸出手摸了摸明政气鼓鼓的脸庞,“我知道,我先去赵国,找赵王表兄借兵。”
“我不就有兵?你为何不找我借?”
“那我问你,你肯吗?”
“不借。”
明政脱口而出,双手合起握住了她的手,随后贴在了心口,“你留在秦国,回去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
两人盯着彼此的双眼,心照不宣。目前秦国是全力备战时期,捉襟见肘,军队不能乱动。
更何况,秦国的精锐部队,是先王留给明政征服天下的,不是用在给燕国复国上。燕国越乱,对秦国反而是越有利的。
可是燕昭绾却无法放任不管,“难道我就不管妹妹了吗?我的家人还在燕国,还在苏代手上!不光如此,燕国出了内乱,邻国的齐国必会蠢蠢欲动,得有人回去主政!”
“左右没有其他办法,你留在秦国,我派使者过去交涉,威逼利诱将他们赎回来,还不行吗?”
她垂着眼眸,心中苦恼,“你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吧。”
窗外风雪漫天飞舞,滴水结冰,烛火摇曳中,飞蛾奔来,留下朦朦胧胧的影子。明政拽着燕昭绾的手,因为紧张愈加用力,却不敢问什么。
许久过后,燕昭绾才冷静了过来,突觉手中沁湿了明政的汗水。她召来了燕国使者,无论如何,得先了解情况。
目前来看,燕国必然发生了政变,父王死了,妹妹生死未卜。
使者一来,燕昭绾心中发颤,这人竟然是他的太傅,鞠梧。
“燕国到底出什么事了?”燕昭绾问。
鞠梧大约四十来岁,与燕王年纪相仿,此时却脸色腊黄,头发白了大片,如老者一般。
他咬着牙,痛苦地闭上眼睛,“先王出巡时碰上了一个民间乐师,说什么都要带回宫,连朝政都不理了,成天说要做长生不老的真人,王位都禅位给了相国,结果先王却遭遇杀身之祸。”
燕昭绾心生疑窦,父王这个人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可能将生死的权柄交予他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