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要说两人积怨其实也不算很深,说出来,不过是些姑娘家的心事。 珠玉一向不喜与她比较,却不得不承认,当她属意南豫王时,恰好她也是。 她长兄是天子近臣,早知道消息,所以在陛下颁旨前,她就已经躲在屋里哭过好几轮了。但谢小姐不知道,她欢天喜地赴宫宴,随后听宦臣亲宣陛下旨意,为南豫王指了京中一位小姐为妻。 珠玉托病躲了没去,宴后却听旁人说起,谢家小姐席上失礼落泪,不晓得为了什么。 什么猜测都有,最后她哥哥亲自出来澄清,说妹妹忽然有感思念外祖,那个年还未过完,谢家人就赶紧将她送去了南方她外祖家中。 珠玉秉着好奇的心,托人打探,原来谢小姐一回家中就哭着闹着要嫁与南豫王,不能为妻,做妾也成。谢家人气疯了,这才送瘟神一样赶紧送走她。 珠玉挺佩服她的,一转头也想有气势的说出这句话来,可刚到长兄眼皮子底下,都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先被长兄眼中的不赞成给吓怂了。 后来谢小姐回京,两人在宴席上打过照面,原以为彼此好歹惺惺相惜,可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 明明都已经是与她们没有干系的事情了,她们却依然各自急红了眼。 “哦对了。”谢小姐仔细一想,也晓得她先前言论不过是吓唬她,仪态恢复从容,告诉她,“几日后我表姊府上作宴,郡主也有帖子的,记得一定与小侯爷一起来。” 珠玉轻嗤一声,“你这么关心他,要不要嫁过来与我姐妹相称啊?” 谢小姐说,“哦,郡主这么大方?” “是啊,你都说我们同病相怜了,那么你嫁进来,我也好有个说话的人嘛。” “哼不劳郡主苦心。”谢小姐极其不屑,“那样的人,谁看得上?” ...... ...... 又一次不欢而散,珠玉看她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回到府中,犹自不开心,砑红瞧见她神色不对,不敢上前说话,忙托了她乳母去说。 乳母拿着那帖子进来寻珠玉,“郡主,王小姐宴客,你去不去?” 珠玉已知那是什么,神色恹恹地说,“左右无事,去。” …… …… 却说方小侯爷与许世子几人去狩猎,到了围苑,却只得他一人上马。小侯爷催马等他们,许世子笑说,“小侯爷只管去猎自己的,不必理会我们几人。”小侯爷见他们兴致缺缺,又都携了歌妓巧婢在旁,心知他们几人是借狩猎的名儿来偷香,不由嗤之以鼻,扬鞭轻呵一声,自己骑马往林中寻猎物去。 策马猎了几圈,小侯爷也没了兴致,手中提着猎物遛马回去。渐青陪他来的,翘首见他回来,赶忙上前递热毛巾给他擦汗。 小侯爷一边擦汗,一边就听许世子说,“你们倒是给我出出主意,馊主意也行,赶紧想想。”许世子一抬头见他近前,不由噤了声,不一会儿也觉得尴尬,打起哈哈换了个话头,“王家又要摆宴席,不晓得这回是个什么名头?” 谢公子是王家外侄,说道,“她们姑娘家花样多,不带重样,前次说是请菊神,这一次说要听梧桐雨。” “这雨却如何先预备好?” “这你们倒不知道了吧?”谢公子哈哈大笑,“请帖上写着呢,那一日不落雨,就不许去。” 许世子拍手称奇,“难怪我说王家七姑娘跟珠玉玩得好呢,原来这两个人脾气相投!你瞧瞧,除了珠玉那坏丫头,谁好意思在帖子上这样写?” 既说到珠玉,不得不看向小侯爷,许世子说,“我那妹妹脾气坏,你一向清楚,不过既然都做了夫妻,你就别与她计较。” 小侯爷说:“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谢公子凑趣说,“我原以为今日请不出来小侯爷呢。” 许世子倒不奇怪,珠玉对不在乎的事一向不上心,不过今日顾着她颜面,托了口说是出来狩猎,其实等会儿另有一桩事。 “再歇会儿,我们就去倚红楼听衣衣姑娘唱小曲儿。” ...... ...... 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说着要歇,却已经吵吵嚷嚷让仆从开始收拾准备回程。谢公子经过小侯爷身旁时,笑说了一句,“与那卿卿姑娘相比,衣衣姑娘可是温柔美人,眼波流转能滴出水来,我想小侯爷一定要去见一见。” 方小侯爷平生最爱温柔的人,听他这样一提,不免心动。等到倚红楼外,老鸨专程迎出来说,“许世子今儿也是要听衣衣姑娘的曲儿?” 许世子说当然,老鸨笑着请他们进去,又唤丫鬟去叫衣衣出来。 皇亲国戚果真了不得,小侯爷吃着碟里的花生,心想上一回他还不能见那衣衣姑娘,今天却借着许世子的光,有幸瞧上一瞧。 盼了好半天,衣衣姑娘总算抱着琵琶出来了。她遮面与他们见礼,自寻了椅子坐下,抱琴问许世子,“世子想听什么?” 许世子却问她,“怎么好好的,却要遮面?”说着给她介绍小侯爷,“这是方小侯爷,哪里教人第一回来,却看不着庐山真面目的?” “还请世子和小侯爷别见怪,”衣衣嗓音婉转,轻声请罪说,“昨日染了寒,怕传给几位,才不敢不遮面。” “既如此快歇着去。妈妈也是,直说你不适就好了,何必强喊你出来?”许世子体贴美人,“上几壶酒,我们自有乐趣。” 衣衣说好,让人上酒来。又说,“我嗓子也不碍事的,世子与人喝酒,我去一旁弹琴助兴吧。” 琵琶声渐起,极舒缓的调子,和着她低柔的声气儿,直往小侯爷心底钻。小侯爷看得痴了,她有所感,抬眸一笑,只瞧得见她那一双眼睛,笑意盈盈,有水波涌动。 小侯爷听她唱道:“离别时离别时,落红满地,到如今,北雁南飞。央宾鸿,有封书信烦你寄,他住在白云深山红树里,流水小桥略向西,一派杨柳堤,紫竹苍松,斜对柴扉。” 她咬吴侬语,一腔怨词唱出柔情,罢了拨琵琶尾音,悠悠抬眸又笑。 不知不觉小侯爷酒到三杯,忙止住谢公子替他斟酒的意思,“不敢贪杯。” 谢公子不干,“既然乘兴而来,自然要喝个痛快。” 许世子闻声笑说,“你别劝他,不要当旁人都与你一样千杯不醉,这世间真有喝不得酒的人。” “哦?世子还认识不成?” 许世子说,“不就是珠玉那丫头?从前她二兄偷偷带她出去喝酒,没喝上半杯,她就发起热来,胡言乱语的,把她二兄吓坏了,忙抱她去太医院看,听说出了满身的疹子,又是发烧又是晕吐的,治了小半年才好。”许世子摇头,“差些命都没了,我那位叔母气得想把那个庶子赶到边疆去,还是珠玉自个儿有担当,说是她撺掇的,不关她二兄事。” 小侯爷知道这一桩事,却不晓得是因酒惹起的。 许世子笑道,“现在她是滴酒不敢沾的了,我见小侯爷你也不愿贪杯,就这一件事,倒看出来你二人是有缘分的。” 小侯爷闷声不说话。 谁乐意与她有缘份? 只是他觉得丢脸,说不出不喝酒的缘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