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再高也高不过入了云霄的千百塔。
洛河记得,大概在西辞三千岁那一年,遗玉圣母从方丈岛赶回,急令召回在巫山作伴的珺林。
原是浮涂珏上现了珺林之名,而西辞二字却是现了又散,散了又聚,隐约不甚清晰。如此便是寓意西辞之情不真不明,不得善终。遗玉圣母以爱子之心度之,要珺林慧剑斩情丝,自是无可非议。
于是便有了后来两百余年的母子博弈时光,遗玉圣母为珺林召遍上七类狐族贵女,入青丘作选。而珺林则传信于巫山之上的桑泽神尊,留住西辞不得下山,于他回巫山前不许入青丘。
他拦她入青丘,原也不是怕她知道生气难过。不过是不想她历的这样的事。从来,他都将她护得这样好。
两百年间,因着双亲皆是孱弱之躯,缠绵病榻,珺林不能强硬抵抗,只好磋磨时辰以表决心。上七类四十九个女子,十中之三对他动了情,他便以修为相祭,开启浮涂珏,帮其寻得良配。十中之六七因部族利益要入君殿的,便被他四两拨千斤推了个分明。
而不管哪一种,四十九个女子皆被洛河带入过莲华殿,极目远眺,那座彼时只建好一半的浮屠。
青丘曾有古训,为君后者,入主莲华殿。却也是从那时被珺林彻底废除。不过是因为一个女子幼年时的一句戏言,嫌弃青丘各殿染了烟火气,要一座云霄高塔小住。
只是珺林建塔,未曾想过让她小住,原是要用来迎她过门,住生生世世的。
彼时洛河便也是这样一一告诉那些争着想要入主青丘的少女,即便入了莲华殿为后,即便高塔之中无有倩影。然高塔犹在,对立莲华殿,便是永远的震慑。
而此时,同当年一样,远眺的女子惊喜道,“这里可以看见千白塔,看的清清楚楚!”
说话的是琢木,沉默的是玟陶。玟陶修为虽说不高,却是心细,隐约瞧的塔顶琉璃舍利珠晃的厉害,而塔身之上似有龙气缭绕。
顿时反应过来,“此刻有人居于塔中,她可是七海的西辞神君?”
“守护使聪慧!”洛河额首,“西辞神君来青丘第一日,便已入主千白塔。”
玟陶第一次听到西辞二字,自是同八荒属臣一样。在万年前,七海传来的消息,西辞神君重伤珺林神君,一掌劈去他半条命。纵是有各种缘由,纵是这些年七海八荒盟约犹在,可她只要每一次看到珺林那张苍白病态的脸,便对那个七海的女君恨意尤深。
便是如同昨日,珺林与她同回青丘,甫一入内城,便匆匆进入白塔。她只以为塔中有恙,需要看顾。即便后来听闻西辞神君受伤,君上前往救治,她也只当是因顾年两族之谊。却不承想,塔中有恙之人,竟就是西辞。
一时间,玟陶有些发愣,只尝试着问到,“君上不是曾有令,塔外十丈,生人勿近。如何、如何西辞神君直接入了塔?这塔可是……用来迎接未来君后的!”
“守护使所言不虚!”洛河笑道。
“所以,那西辞神君是我们八荒的未来君后?”琢木却是两眼放光地问道。
她对珺林还隔了一层,即使珺林被打也不过是觉得自家君上技不如人。而对西辞,却是满满的敬仰之情,论起来,她比西辞还大一万岁,可是人家早已是诸神之主,司战之神,是神族仙界乃至整个洪莽源修道场最年轻的得道正神。如今竟然要做自家的君后,简直如在梦中!
一想到,以后有无数机会可以瞻仰君颜,琢木甚至觉得自己没能及时阻止玟陶剖脉引血简直是明智之举。当然,想到玟陶,她还是忍不住无比同情地偷偷看了她一眼……
“劳烦掌殿使为我换间殿宇吧!”玟陶看着那座千尺白塔,恍惚间只觉得凌人气势逼压下来,心头莫名一堵,咬着唇口讪讪请求道。
*
洛河回青丘君殿时,珺林正好醒来。
“事都办好了?”
“臣下先带玟陶使去的莲华殿,同当年一样,让她于亭台之上赏了一赏对面的白塔风光。如今,她已弃了莲华殿,去了北边的揽茕阁住下。”洛河恭敬立在殿下,小心翼翼地回道。
“甚好!”珺林额首,“但愿她能正了心思,潜心修炼,也不枉母亲的期盼,和本君栽培一场。”
“那臣下,可算是戴罪立功了?”洛河松下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
“哼!”珺林冷笑了一声,从座上起身,踏出殿外。
“君、君上,您去哪?”洛河追出殿来。
“千白塔!再过一炷香,她的腿又该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