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龙尾之伤当日在珺林灵力滋养下便好了七七八八,她自己修为又深厚,没几日便开始长出嫩鳞,一片片虽薄,却闪着月白光泽。龙尾无虞,她便也放下心来,打算向珺林要了藏书阁入殿文书,且去查阅一下这八荒圆毛到底品种几何,好好计划计划到底如何才能弄得这些圆毛。
头一日,她刚收拾妥当,预备下塔。甫一踏出殿外,小腿之上便是一阵痉挛,整个人往前跌去。幸得珺林来得及时,一把抱住了她。
她原以为不过一时难受,忍忍便也罢了,天雷荒火历了不知多少,故而并没把这一点点不适放在心上。却不料往后数日竟是日日如此,每隔一两个时辰,双腿便抽起筋来。偏这是个细碎磨人的病,一上来便是针扎一样疼。她原是极好的忍性,难得喊疼。却不想这凡人才有的抽筋,在她这竟成了天大个煎熬。方忍过疼,周遭肌肉便僵硬在一起,酸胀的要裂开一般,半点动弹不得。还未缓过劲,经脉中又如万千小虫爬过,又麻又痒。
更可怕的是,一旦抽起,她便素手无策,连着灵力都汇不起来。
这一日,乃是八荒百年一次的朝贺,珺林来得晚了些。西辞已经痉挛了半柱香的时间,整个人像只小虾缩在床榻上。
甫一见到珺林,一双本已蒙上雾气的杏眼,顿时化出水来。直扯着他袖子,颤声道:“腿……难受!”
珺林一颗心抖了抖,下手便也有些失了分寸。拇指点上穴道,原本的一小股灵力撺得快了点,越过西辞膝盖直往她上身涌去。
因是温和舒缓的灵力,自然伤不到她。但这般涌入腹中,便是又酥又麻。西辞本泪眼婆娑,经此一下,整个人又缩了缩,本能地往他身上蹭去。
边蹭还边止不住笑,“痒!”
珺林坐在西辞床榻上,若她伸直了腿,就该是坐在另一头,她是怎么也靠不上去的。偏她缩成一团,给她按压时也疲懒不肯动一动,珺林便只得往床头坐得上了些。是故她这么一靠,腿猛地从他手中挣脱,脑袋则不偏不倚蹭在他腿上。许是因为腹中酥麻,西辞的一只手还用力扯过他衣衫,好巧不巧,将他腰侧皮肉一起扯着。
此刻,珺林也感受不到疼痛,只被她一张小脸贴着大腿,耳根红城一片。一时,竟失了神。
当年从黎岩山将她救回,数十年中,便也是这般耳鬓厮磨地将她照顾痊愈。
“疼……”西辞像只小猫呜咽着,两条腿一僵,抖着身子挨得更紧些。
“一会就好!”珺林回过神来,揉了揉她发顶。暗自叹气,如今也就这个时候,能近一近她身。
“腿……”西辞又呜咽了一声,整个脑袋滚在他腿上,难耐地拱着……
珺林扛不住,只赶紧给她按去!
一盏茶得功夫,总算让她缓过劲来。她直起身子,幽怨道,“本君何时能好?总不能以后日日如此吧?”
珺林将朝贺时便给她备下的“松风翠乳”倒上,含笑道,“那不会。最多月余,便好了。”
“月余?”西辞眉间微蹙,转念又疑惑,“你如何知晓?”
“本君如何知晓?”珺林立在临窗的位置,看着云卷云舒,雁过无痕。
——大约当年也曾这般照顾过一个女子。
话一出口,经风即散。靠着床榻一心喝茶的少女,无情无意,根本听不到。
*
揽茕阁
自闻西辞也在青丘,这一个月来琢木便日日在揽茕阁内转悠,恨不得能到早点一睹西辞风采。但又因顾忌玟陶,只好偶尔瞅一眼那座白塔。
千白塔有三奇,除了高和白,还有一项便是无论从青丘那座殿宇望去,都可看清其风貌。存在感之强,让人觉得入塔之人才是八荒的主人,见此塔便彻底忘记青丘还有三殿六阁。
而玟陶自那日在莲华殿听了洛河一番言语后,心便凉了大半。入住此殿阁后,登高眺望了两回塔,想着珺林好歹不曾同她直面挑破,留着彼此情面,又一心帮扶修炼。慢慢地倒也将一颗心控制了下来,只一门心思研修子盘。
琢木见她这副样子,亦放心不少。只是子盘十二宫格,如今只恢复了两格,玟陶抚摸着那两个宫格,心中歉疚。若不是自己强行剖脉引血,引了天劫,珺林也无需消耗修为替她挡劫。
这两日,她去青丘君殿看过一回珺林,他还是那样的苍白面色,咳嗽虚浮。
“阿陶,你别自责。左右是君上旧伤缠绵,原也不是你的错。”琢木不仅心眼少,有时还缺关键的一窍。
玟陶这么一听,便又推责到西辞身上。好不容易压下的心绪重新蔓延开来,一双手死死捏着垂地的莲花水袖。
琢木别处看不清多少深意,对玟陶这一动作却是十分了解。无外乎紧张或者愤怒。
琢木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安抚道,“洛河掌殿使不是说了吗,近来西辞神君拿着祖传的丹药赠给君上。想来那西辞神君心中歉意,君上不日便可大安了。你且放宽心。”
玟陶也没说话,只缓缓松开水袖,化出子盘继续修复。
半晌方道,“那日君上修复子盘,我让你前往看顾,可看到些什么?君上可还有哪里不适的?”
琢木脑子转了一圈,君上一切安好,倒是那浮涂珏母盘上的琥珀青石怪异得很。想了想,便合盘脱出,说与玟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