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从山顶小石亭下来的景承煜一直守在沈沐清的床榻旁,紧攥着她的手,等着她醒来。
她睡着的样子娴雅祥和,丝毫不见毒发后的狰狞扭曲,这让他多少得了些宽慰。
“夭夭。”忍不住轻唤着她,竟是劫后重生般的唏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失去她了。若果真失了她,他不晓得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的累了。他生出倦极之感,对与她相携隐逸田园共度余生的念头,也越发强烈起来。带她走,远离这肮脏阴险的阿鼻之境,什么大饶,什么苍生,与他何干?
愤懑在他脸上浮显,米禽嘉炎的话却乍然挤进了脑海人情味。
是了,是沈沐清潜移默化了他,让他那冷肆薄淡的性情中,多了一份仁慈,而他当初不也正是受惠于这份仁念,方破例继续留下,支撑这风雨飘摇的大饶的吗?
她这次不顾一切只身犯险境,不也是为了支持他,支持他对大饶,对万民的那一份仁心。
难道,该就此放弃?
一时间,他纠结起来,一边是不忍她失望,一边又是对她强烈的愧疚与怜惜。
“夭夭,你快点醒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吗?”他轻喃着,仿佛一个陷入困惑的孩子,期翼着他最信任的人给他答案。
被他攥牢,紧贴在唇畔间的手指,传来轻微的颤动,他敏锐的察觉到。他猛然抬头,惊唤,“夭夭。”
榻上的少女合在眼皮下的双瞳转动着,有了苏醒的痕迹。他狂喜过往,凑过脸去,唤她名字的声音更加绵密。一声声颤抖着,似潮水冲刷进她耳际。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茫然的适应了许久,才张开了嘴,“我还活着?”
“当然。”他喜极而泣,连忙道,“我不准你死,便是十殿阎王也不敢收你。”
她看着他,明明是在口出狂肆之语,眉梢眼角不知怎的却露了怯懦之意,唇角勉强绽放一朵笑靥,“那你不是比十殿阎王更可怕。”说完,方察觉颊上有冰凉的泪滴坠落。她轻呀了一声,“王爷,你哭了?”
“哪有,是你眼花。”他别过脸,慌忙抹掉泪痕,随之又长舒口气笑了。
沈沐清也收敛了惊讶,淡淡笑了,抽出手反握住他,“对不起,又让你为我担心了。”
他艰难的扯了扯唇,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别讲傻话。既然知道我会担心,以后就莫要……”
“可是我不后悔呀。”她笑着说道,“那孩子还小,要是我不阻拦,他会死掉。王爷,你也不忍心看那孩子无辜死掉对不对。”
景承煜的嘴角动了动,对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语塞难言。心中除了疼惜,还多了许多自惭之意。
他无法告诉她,其实他根本就没在乎过那孩子会怎样,他只在乎她,但现在这念头却让他越发觉得自己与她相比,极是卑劣。
沈沐清盯了他一阵,没再继续追问,她问起了疫民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方才还跪在帐外请罪。我让向安劝他们回去了。”景承煜说道,又埋怨的看她,“你刚醒过来,身子还虚,这些事就先别操心了。”69书包69shu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