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被幻境彻底排斥的年轻帝王在皇宫宽大的龙床上睁开了眼睛。然而,还没等他张嘴说上一句话,带着人守在他身边的丁鹏就已经凑了过来,整张脸上都写满了能够看见他清醒的兴奋:“陛下,您终于醒了,要不要属下帮您唤内侍前来?”
年轻的帝王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他看了眼周遭的环境,慢慢吞吞地坐起身来,感受了下自身的身体状况,这才转向守着他的人,嗓音沙哑地开口询问道:“朕昏睡几日了?”
“现在已是年初二了,”不愧是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丁鹏瞬间看出了楚烨的意思,没有算时间,就直接将现在的时日说了出来,“陛下,按例您还有十三天的时间。”
楚烨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时间甚至还有些神志恍惚。从他唤丁鹏驻守在身边的腊月二十八算起,直到今日,不过四日时间,但在先生的记忆幻境中,昼夜、时长都由着那人的记忆自主调控,仔细算来,他已经不眠不休地目睹了将近一月先生的各种死亡可能。
又回想起文铭宇寄在玉佩中的警告和先生记忆中那段令人心碎的场景,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身边守着的是可以信任的人,便先顺口向着丁鹏询问道:“你可有杀过人?”
这是什么问题?丁鹏愣怔了一瞬,立刻就想起前些时日被眼前人唤来,驻守在他躯体旁的原因,于是试探性地询问道:“陛下可是想询问有关于一字并肩王生前的事项?”
见帝王颔首,他这才安心地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陛下,将军他出身将门世家,幼时习武,年仅十五便上了战场,在沙场上长大,心性坚毅非常,乃是一代传奇人物,便是天上的神祇,那也是比得的。而属下出身平民,身份低微,自幼生活在京畿之地,哪怕是后来当了陛下的贴身护卫,也依旧是连血未见过几次,哪怕亲手杀过人,经历也并无可比之处。”
楚烨按了按额头,幻境中出现过的场景鲜活无比,在他脑海中叫嚣着真实,那泼天的红色仿佛还在眼前,先生手中,染了血的刀子依旧细细地颤着,周围的黑暗中不知潜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他看着宫殿内灯火通明下的奢华装饰,心中竟难得有些闷得难受。
丁鹏说的倒是句句属实,京畿治安向来优越,更何况杀手、山匪都是唯利是图,越是普通人家,他们的孩子就越不容易出现危险。更何况丁鹏之前一直留在京城替他打理事务,是他精心培养的作为谋略者的人选。且不说他至今为止从未去过边疆,便是见血,那也只在从允州回还的时候,在他和先生的身边,若是面对死亡,其心性甚至可能还不及他本人。
“你想要知道阁主生前的事情?”突兀的声响唤醒了尚在沉思的楚烨,他微微抬眸,正对上原本该潜藏在暗处的星陨阁杀手。那人一把扯下蒙在面上的黑纱,却是曾见过的熟人。
“暗六?你怎么在这里?”楚烨着急忙慌地伸手,去扶那个单膝跪在地上的人,“是边疆出什么事了么?还是找到了接班人,原先在温家军中的那批人都打算回到京城了?希芸姐姐可是与你一道回来了?现在军中情况怎么样?兵部可有缺你们的物资粮草?”
他知道星陨阁属于江湖组织,称呼和朝堂中或是市井百姓的那套是完全分开的,不尊他为陛下也是惯例。事实上,江湖中人就像是里世的修仙者,武林中人与朝廷的正规兵马相互牵制攻讦,也互相帮扶。他们大多游离在官府之外,不掺和政事,也不受朝堂管辖,无论是行侠仗义,还是审判罪名,都有着自己的守则,和正统的朝廷一道,守卫着中原的大好河山。
但是暗六不同,暗六是曾与他一道在边疆中上过战场的,还是先生视为左膀右臂,默认他去接近学习的手下。甚至在他离开边疆、启程回返京城前,还以他长辈的身份,出口教育过他的人,如今对他这样冷漠到近乎陌路的态度,实在不能不令他感到惊慌。
“并无,”听到他语无伦次、近乎服软的声音,暗六惯常冷漠的面色破碎了一瞬,终于勉强扯出个笑意来,用两个字终结了他的疑问,“阁主树下的敌手太多,不管是暗中还是明面上,都会有人想要取他性命。所以阁主从不在人前表露情绪,仅有的软肋怕是只有他过世的兄长和幼弟才清楚,现下两人都已身故,你便是倾尽全力去查,也是查不到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