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钟身在浑身发颤。
钟声却是一点也不颤抖。
白畸人不由快步走上前,她想知道这样一个孩子如何能撞得动这般巨大的钟。
白畸人很快便来到大胡子和尚身旁。
当真是那个连扫帚一半高都未有的孩童在撞钟。
大胡子和尚觉察到白畸人的到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对白畸人单手行了一个佛礼,睁开虎目定定地看着白畸人。
白畸人看着大胡子和尚的虎目,只觉得那虎目似在告诫自己此刻勿多言,白畸人看了看依然在撞钟的小和尚,点点头,便轻轻地坐下了,如那大胡子和尚般,静悄悄的,不言不语。白畸人只是凝视着奋力撞钟的小和尚。
“嘭……………….”
“嘭………………….”
一下一下的钟声,时轻时重,但大多是以一种平稳的姿态在山寺扩散开来。
白畸人一面看着小和尚撞钟,一面细数着钟声。
上一次来这里时,白畸人并不曾如现在一样仔细地留意过钟声,此刻,白畸人的双眸微眯,微带血色的唇似不经意间翘了一个小弧度,似笑非笑,好奇在白畸人双眸中时隐时现——这小和尚,每次紧敲十八下,慢敲十八下,不紧不慢再敲十八下,总共重复了两遍,这才停下来。
这是………….一百零八下。
“师傅!师傅!”那小和尚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牙齿依旧只有那几颗小牙,煞是讨人喜欢,他一边喊着一边噗嗤噗嗤地跑向大胡子和尚。
只见小和尚停在了大和尚身前,身量比坐着的大和尚还要矮上些许,小和尚抹了脸上一把汗,双手一打开,揪住大和尚的衣服往外丢去,他又沉下腰,低头细细地把大胡子腿上的衣服理好铺平,弄完后,小和尚抬头对着大胡子和尚弯了眉眼,灿烂一笑,露出几颗牙,然后,小和尚便是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大胡子和尚的腿上。
这时,大胡子和尚虎目中的告诫之意才消弭,气氛缓和不少,大和尚带着笑意,低头看着浑身热气腾腾的小和尚,虎目中有着眷念,他也不再用手拍小和尚的脑瓜子,只是笑道:“还是要多练练啊。”
小和尚一听,顿时撅了嘴巴,瞪起眼睛,揪住大和尚的胡子,喊道:“我已经敲了三千下钟了!!三千下!师傅你动也没动!!难道你是连敲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么?”
“.……………..”大和尚一时无言,可是下一刻却是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家人不打诳语啊!哈哈哈………………”
“.………….”白畸人莞尔,自己却是把心里面的疑问提了出来:“我从清晨第一声记起,且数起,结束时,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零八下,为何小和尚要说自己敲了三千下?”
大和尚嘴一咧,问:“白施主在藏经阁里待了多久?”
白畸人不假思索:“一个月。从打扫阶梯那日算起,正好一个月。”
“女施主,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大胡子和尚晃了晃头:“藏经阁里,你如今在第几层?”
“第几层?”白畸人一愣……她未曾注意到自己现已在藏经阁几层……
“那么,女施主,你可有寻到你所求索,你所疑……一月前你所询问贫僧之事?”大胡子和尚又问。
白畸人思量,心神回转,不稍弹指,便是摇了摇头:“还未曾寻到…………”
“那白施主便继续与寂言小师傅打扫藏经阁吧。切记,勿忘你所寻求之事。”大胡子和尚狡黠一笑,扯开小和尚揪住胡子的手,起身,提起小和尚走了。
“啊啊啊!!师傅!!师傅!放手啊!放手!快放手!!让我自己走!!”小和尚使劲挣扎,手脚扑腾。
大和尚不管小和尚,只是单手行着佛礼,另一只手依然提着小和尚,一面走,一面大声笑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白畸人站起身,目送他们离去,不知为何,自己居然依葫芦画瓢,对着大和尚他们行了佛礼,等着自己发觉时,不由一惊,自己何时……何时竟如同他们这般真正的人一样了——不过是穿上了人类的衣服,学会了同人般的行走,看了人的书,同人类生活在一起一月,便如此……如此轻易……成为人……
这……便是人吗……
白畸人轻轻攥了手……似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