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无事,陈延陵指点完杨树练功以后,瞧着天色已经黑了,回屋里打了水沐浴过了,这才去揭了一直盖在外厅小方桌上的饭菜。
他和杨树两人的饭菜都是在大厨房做好了让人在饭点时送过来的,现在天气热,陈延陵出了一身大汗,就先去洗洗了,横竖饭菜放凉些再吃也无妨。
峒主府体谅护卫们辛苦,一荤一素一汤份例倒是给挺足,而陈延陵的份例还是辛螺特别吩咐的,跟她的份例一样,有两荤一素一汤。
今天的汤是酸豆角汤,里面还放了足足的胡椒,一揭开盖子就酸香扑鼻,很是开胃。
陈延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捧着那碗汤就先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却扑地喷了出来,将那只汤碗笃地放回桌上,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盯着那碗汤看了片刻,陈延陵起身就往外走了出去……
夜色渐浓,一只竹梯轻轻架在了东跨院的院墙上,一个身影顺着梯子爬上来以后,又在墙下一人的帮忙下,费力地将竹梯转到了内墙来,然后小心地沿着梯子爬下,做贼似的伏低了身子。
地方都已经打听清楚了,黑影直接就往跨院的东厢房奔来,本来只是试探性地掀了掀房门,没想到房门竟然没拴,只是虚虚掩着。
黑影大喜,连忙推开房门溜了进去,直接往左一拐进了卧室。
卧室里还点着一盏油灯,灯火被拧得只有豆大,昏暗中只能看清垂了纱帐的床上正隐约躺着一个盖了薄毯的人,似乎是听到黑影进来的动静,薄毯中的人动了动,呼吸急促起来。
昏黄的灯火中,明显是一名女子的黑影停顿片刻,很快就走近床边撩开床帐,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刻意带出了几分娇媚,伸手去扯被那人兜头盖着的薄毯:“陈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辛叶珠手还没触到那薄毯,那张毯子就被一把掀开,躺在床上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猛然坐起身来,“啪”的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女子脸上:“五小姐,你怎么能——”
如果辛叶珠不是她亲生,她此时都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儿!
正怀着满腔忐忑、羞涩和兴奋的辛叶珠捂着脸惊得往后连退了几步:“姨、姨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油灯骤然被捻大,一室明亮。
辛叶珠急忙转头,看到辛螺正站在桌边静静看向自己,在她身后,正是自己一心想得到的陈延陵;却是衣装严整,一双凤眸冷凝如冰,淡淡扫了这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会这样?辛螺怎么会发现的?她、她什么时候竟把自己的姨娘也叫了过来……
辛叶珠还在震惊,辛螺已经上前一步,在桌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五姐不打算解释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明明是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妹妹,坐在那里发问的气势却是说不出的威严,辛叶珠双腿一软,忍不住跌坐在地,张口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
早跳下床的卢姨娘已经缓过了那一阵气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七小姐,五小姐她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下这等糊涂事,求求您、求求您饶过她这一回吧!妾身今后一定会好好约束她,再不会让她做出这等糊涂事——”
辛叶珠这时才醒回神来,一把拖住了正向辛螺磕头不止的卢姨娘:“姨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我是真心喜欢陈先生——”
“所以求之被拒,就用上那些下作的药?!”见辛叶珠还在执迷不悟,辛螺忍不住冷笑出声,“这就是五姐你的真心?”
“我、我……我那是一时情非得已,”辛叶珠尴尬无比,却还强撑着呛声,想着以前大姐辛秀竹劝自己的话,很快又挺直了胸脯,“只要陈先生愿意让我跟在他身边,哪怕什么名分也没有,就是做牛做马我也甘心情愿,总有一天,陈先生会看到我对他的一颗真心!”
陈延陵一直看向别的视线终于移了过来,在辛叶珠身上停了不过一秒,很快就嫌恶地转开头:“不知所谓!”
辛螺也气笑起来:“你以为男人会喜欢一个算计着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对他用药的女人?辛叶珠,你脑子不清楚,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蠢吗?!”
见辛叶珠梗着脖子不说话,知道她这时是一门心思陷进去了,辛螺也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转脸看向跪在一边的卢姨娘:“卢姨娘,五姐这样子,你说要我怎么做?”
如果不是还想着保全辛叶珠的名声,辛螺大可以叫别人过来,把这件事闹大,但是她却把卢姨娘叫了来躺在床上当替身,一些闲杂人等也摒开了。
卢姨娘哪里不知道这是辛螺为着辛叶珠的名声着想?没想到自己生的这个女儿竟是牛心孤拐地钻了牛角尖,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什么跟在男人身边,不要名分,什么做牛做马也甘心情愿!陈先生这还是厚道的,尝出菜里被下了药以后,让辛螺来处理这事。
要是遇到那心毒的,假戏真做,既占了辛叶珠的清白身子,又只当多收一个妾室或者通房,回头一离了夏依土司府回了大燕,转手将辛叶珠卖到什么下三滥的地方都未可知——
那可不就是生生剜了她这个当娘的心?
女人的真心?真以为男人会稀罕女人的真心?男人要是真喜欢你,哪怕你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他隔山隔水地都会追过来,可男人不要你,哪怕你有一千一万颗真心出来也没有用!
更别说辛叶珠是想先给人下了药,栽到了赃,再拿什么真心出来,简直是——
见辛螺开了口,女儿还一脸的犟筋,卢姨娘只觉得身疲心灰,可是再怎么样,她这辈子也只生了这一个孽障……
“自峒主大人过世以后,五小姐日夜思念亡父,发愿去莲花庵为峒主大人讼经三年,直到除孝!”
卢姨娘声音喑哑,硬着心肠不去看女儿惊愕无比看过来的眼神,向着辛螺深深磕了一个头下去,“妾身只有这一个女儿,求七小姐慈悲,允妾身能服侍在五小姐身边,陪她一起讼经茹素祈愿,让峒主大人安心转世,福泽后人。”
在夏依土司府来说,就算三年满孝以后再嫁人,辛叶珠的年纪也不算老,三年时间,即使不能让辛叶珠想清楚事情,那时陈先生也早走了……
去莲花庵?那个只有几个尼姑,连柴火都要自己去打,菜要自己去种的清苦庵堂?辛叶珠“哇”地哭了起来:“姨娘,姨娘你不是我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