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风云谷来了一位女侠。
没人见过她的真容,只听说这位女侠穿着一身黑白短打,背着一柄长剑,来无影也去无踪。
这女人本是一簇小火苗,却点起了燎原野火。她来时驭一片嫩叶,她也是那嫩叶,可三天之内她就成了苍天巨树,众人口中的第一侠士。
燕荡坐在木凳之上,饮下一口陈酿,他听到众人的议论笑而不语,身边的友人看到他的神情,凑过脑袋问:“燕大侠怎么看,这黄毛丫头定是奔着几日后的武林大会来的。”
燕荡看着酒杯中的水影粼粼,说:“江湖每天都有新人。”
友人压低声音,谄笑着说:“燕大侠有把握拿下这丫头?”
燕荡不语,摩挲着手上的瓷酒杯。
“没有。”
他只是感慨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他在深山修炼两年,教授他武艺的孙先生已驾鹤西去,他的手段和实力,是当不了盟主的……
他只求混出名声,来的钱也快些。
燕荡的行当是江湖人所不耻的,他收人钱财,为人消灾,说白了就是个杀手,人人可雇佣他。
这类人认钱不认人,谁出价高就听谁的话,行走江湖不仁不义,就算成了武林盟主,也会被正道所不齿。
燕荡垂下眉眼,他知道,他都知道。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满腔炙热的年轻少侠们,他是敌不过的。
燕荡扔下几两碎银,拿起配剑走入人声鼎沸的街巷之中,如雨滴入海,如恒河之沙,如他所手刃之人临终前的一句哀求。
淹没了。
燕荡不是风云谷的外人,他和老先生的故居就在风云谷的一处隐蔽的峭壁旁,与飞鸟为邻,清风作伴,云雨触手可及。
老先生死后,燕荡在那里独自生活。
这次的武林大会选在风云谷,是老盟主的安排,老盟主既是燕荡的雇主,也是他的猎物。
燕荡想不通老盟主为什么器重自己,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朋友,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被人追杀。
他皱起眉毛,脸上的肌肉紧绷起来,明明自己是个杀手。
燕荡踮起脚尖,轻盈的在枝桠与碎石中向高处攀升。
疾行片刻,眼前豁然开朗,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开阔的绿地上有一间小屋,房顶盖着厚厚的稻草,木篱笆围成小院子,那里就是燕荡的住处。
不远有一株古树,燕荡目光扫到古树之时,眼神锐利起来,他握紧配剑,起跳跃至那位不速之客不远处。
黑白短打,斗笠,长剑。
“姑娘何故来此?”
她转头,斗笠也随之转向他。
那人不理他。
他又要说话,那人却掀了斗笠,对他露出个笑容来。
这姑娘眉眼深邃,脸上有点斑,气质恬淡平和。
燕荡觉得这风吹的人热,他竟红了脸,这姑娘不动手,也不是他的仇家目标,那她就是个姑娘。
燕荡行走江湖,有大侠的名声,也有人啐他是野狗,他都接受,可他就是对不来姑娘。
“……敢问,姑娘何故来此?”
燕荡内心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讨厌极了,想让扰乱他的源头快快消失。
燕荡说:“有人托姑娘杀我?”
小姑娘站在树下,依旧宁静的笑着
“燕某胸无点墨,姑娘有事还是直说罢了。”
那小姑娘见状,摇摇头。
“破云刺的伤口如何?”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寡淡平静。
燕荡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那日夜袭长玲府,被王爷请的江湖人逼退,若不是一个黑衣人相助,他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小姑娘捂着心口,哀惜道:“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伤……”
燕荡一愣,只觉得这崖顶的风吹的后背发凉。
“我想,还是应现身保护郎君,如今不怕了,这普天之下,谁也不能伤害我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