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五岁的女子都看得出来的,年过花甲看遍世事的高僧又怎么看不出来,他只是对着元樱慈祥一笑。
笑容里没有恶意没有敌意,看得出是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毕竟是姚氏请回来的,元樱的眉头松动一分,立刻又拧得紧紧的,和那水井里吊着水桶的长绳绷得紧,是怕洒了水露馅。
和元樱同院生活了几天,这是赵晢看到她第一次紧张自己。
他轻轻一笑,元樱小题大做了,他噙着笑地说,“你别紧张,他们是看不到我的。”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赵晢还是一脸正经地放松,自己走到高僧面前。
这做法简直是恨高僧看不见自己,元樱心绪如麻,不过没有表露,“嫡母说我这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那嫡母多分给我几个丫鬟,不就能在年前打扫干净了。”她目光轻纱一般飘过元袅身后的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和一个粗使丫鬟,而自己的丫鬟孤零零只有一个也罢了,竟然还跟在秋碧身后。
姚氏亲身经历,自然不会被元樱打马虎眼混过去,但是她如此在外人面前揭短自己薄待了她,她就忍不了。
她知道高僧话少,一路上任凭她把昨夜的事说的天花乱坠,他硬是仙风道骨一副样子,默默听着。现在回了府情况不一样,他不说话,姚氏这心窝子如何躺的下一颗放心。
“大师?”姚氏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依您看,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邪门的事,又或者先夫人的衣冠冢葬在人居住的宅子不吉利?”
她问完话,大师又闭目念了一句佛号捻动佛珠以摄心,他年事已高双目却□□,他朝着元樱走了过去,声音有些松弛,“施主,老衲怜悯你出生丧母,可实在不能将人外之物伴在身边。”
人外之物?
和元樱一样震惊的还有赵晢,他嘴角得意的笑容凝固成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姚氏心里反复咀嚼大师这句话,越想脸越黑,整个人脊梁骨发冷,她害怕道,“大师,您是说院子里有鬼?”
大师摇摇头,见大师否定了姚氏才堪堪放下悬着的心,她接着问,“那您所说的人外之物指的是?”
“是人非人。”大师惜字如金,只给了四字金言,让姚氏恨不得把四个字掰开来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赵晢面色一改,不似刚才那般随意,他向大师行了一个佛家礼,“大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在众目睽睽之下,姚氏看见大师对着一团空气点头,道了一字,“请。”
“大师?你刚才在跟谁说话?”看见大师抬脚要走,姚氏心里发慌地想跟上去被元樱一堵。
昨日爹爹休沐,今早又去了军营,老虎一走猴子称大王,看她这仗势是想人多势众踏平怀壁院。
“嫡母,”元樱喊住她,她听不见赵晢的话,元樱听的清楚,“您掌管将军府已十年,刚才说院子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姚氏讨厌极了元樱说话的态度,看着恭敬实则是踩到了她头顶,她端出长辈的架子,睥睨她,“秋冬阴寒极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要是真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轻则寿命渐短,重则被吸光人气而亡。”
“您鲜少踏进院子不知,怀壁院秋冬向阳,温暖得很,怎么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但是容易被心思不正的小人盯上,元樱看着姚氏保养极好的脸,道。
姚氏掉的头发比元樱新长的头发还多,怎么看不出她刻意阻拦自己,不远处高僧正对着一团空气说了许多话,又听不见说的什么。她要去听听眼色更冷了,“樱姑娘,凡事无绝对,你就放宽心好了,我所做的都是为你着想。”
要想害一个人也能美名其曰说成为你着想。
元樱没有让路的意思,继续扯话题,“嫡母来的正好,我这院子里的木炭和茶叶都没了,叫花枝去领,偏偏她是个没记性的,日日都忘了。”
被元樱点名,花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求情,磕头磕的勤快,“大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明明掌管她生气的是姚氏,口里却凄惨一吐一个大小姐。
花枝是替谁办事的不言而明,薄待元樱是府里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可挑明了来说,就是在打掌管中馈的主母的脸,尤其是府里还位老太太,一心向着元樱,若不是老太太腿脚不便,姚氏又命人拦着元樱去见她,元樱怕是一纸状诉到老太太那里,指不定又要被口齿不伶俐的老太太骂的口血喷头。
“花枝,你一直在大小姐身边伺候,连这点小事都办砸了,念在你初犯,这次扣你一个月月例,再有下次,我决不轻饶。”姚氏看着赏罚分明,实则不过隔靴搔痒。
对此,元樱只是淡淡一笑。
姚氏还想不屈不挠地去听话时,大师已经走了回来,他身后的赵晢神情严肃。
“大师怎么样?”姚氏的目光比语气更加急切,她大老远地把人请回来不是听他南无阿弥陀佛的。
大师已经没有停留此地的院子,他脚下轻快地朝门口走去,“施主,老衲送你一句话,善恶终有报。”
什么?姚氏跟被悍雷劈了一样,现在的和尚为了凸显自己高深莫测说话都这样云里雾里吗?
思索时,大师已经走出了院子。姚氏心有不甘,他说的这样模糊-她更加放心不下了,她拔脚跟了上去。
“你刚才,和大师说了什么?”元樱看着这群人气势汹汹地来溃不成军地滑沙般溜走。
赵晢双手合十,还保持着那份正经的严肃,冲着元樱点头,“未来的王妃,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