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观影大师平稳的呼吸和紫竹叶子潇潇落地的声响,阿善的扇子越摇越慢越摇越慢。
他痴痴地望向观影大师的睡脸——大师真的睡着了吗?
他侧卧在石床上,四肢放松,后背朝外,将手臂当做枕头枕在脑袋下面,面容安详平静,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熟,而且睡得毫无防备。
可阿善知道,观影并没有真的睡着。
同样是闭眼休息,深眠与浅睡还是有很大差别,观影看着像是睡着了,可他只是小憩,阿善好像就从来也没见观影真正睡着过。
观影确实时常懒懒地躺着,双目紧闭,给外人看着就是一副浑噩度日的懒散样子。
只有与他相处日久的阿善才知道,观影大师从来不是在睡觉,即便他有些时候闭眼时头脑不甚清醒,但却会时刻保持着意识。
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永远都处在一种假寐状态。
他躺着时只是闭目养神,醒着时也常常处于神游状态,就像是他从来不需要真的睡眠,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获得休息。
别看他现在闭着眼好像已经在梦里了,可说不定就是下一秒,他那双细长的勾人的眼睛就突然睁开,或戏谑或严厉或轻佻或温柔地看着你了。
观影大师为何会这样,据阿善的观察,他觉得大师似乎一直处在一种长期的无法摆脱的疲累当中,这种疲累或许是他不睡觉的结果,却也可能是他无法睡觉的原因。
而且,今天的观影看起来似乎格外地疲劳。
阿善曾猜想,这也许是因为观影的能力所致。
观影大师之所以为观影大师,是他无时不刻都在记录过去发生的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早从他一出生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对世上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生灵都进行着穷尽其一生的记录。
这些记录是无数的影像,全部汇聚在他的眼底,那得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啊,依阿善估计,即便保守来看,也绝对远超四海之内的水滴之数了吧。
如此海量信息,全都需要被一人掌控,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和能量是外人无法估量的。
这么高的劳动强度,也难怪观影大师总是一脸疲态了。
不仅如此,若是影像就只是影像,就只是世间万事万物的一道虚影也就罢了,可是那些影像在大师的眼里似乎也并不安分,它们偶尔也会跳出来骚扰折磨他的神经。
作为这些信息的执掌人,观影清醒地旁观着所有这些古往今来的事件的发生、经过和结局,看尽了世间多少爱恨纠葛悲欢离合,多少胜败兴衰繁华凄凉,世人所经历的,他也被迫在经历,难怪会身心俱疲。
阿善看到观影大师眼皮上浅浅的乌青,心中很不是滋味。
那石床上睡着的,仿佛是一朵静静开放的睡莲,美得勾人心魄,可香气中却又带着一丝丝苦味。
就是这微小的一丝苦涩,尤其扰乱童子的心神,让人感到迷惑。
阿善收住摇动的扇子,倒着身体将脑袋转到同观影一样的方向。
面对着面,观影大师的面容便看得更加清楚。
大师的眼皮很薄,薄得甚至还能看见皮肤底下的血管,所以才呈现出那种乌青的色调来吧。这眼皮的下面,或许就是那搅扰他睡眠的无尽虚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