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回到相府,谢骁早已在她的院子里等着她了。
“如何?”看到李长安的身影,谢骁起身问道。
“不如何。”李长安含笑回答。
谢骁看着她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诡异,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好好话。”谢骁瞪她一眼。
李长安叹口气,“他发现了我的身份。”
谢骁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什么身份?”
“我还有几个身份可以被人发现的?”李长安反问。
谢骁双眸一睁,下意识往外冲去,军营里耳濡目染学的那些粗话脱口而出,“老子去让他娘的永远闭嘴。”
长安连忙拦住他,柔声安慰,“不急,我有法子应对的。”
“留着他难免夜长梦多。”谢骁尽量缓和面色。
“不怕,他但凡有点脑子就不敢随意出去。”长安拉着谢骁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含笑看着他。
“你还笑得出来。”谢骁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看你急我就开心啊!”长安笑道。
“你……”谢骁刚准备骂她几句,就听见这个女子又道:“看你这么担心我,我很开心,谢谢你啊,谢骁。”
谢骁顿时语塞,脸微微涨红,不敢看长安,结结巴巴地反驳,“哪个……哪个是担心你了,我只是……只是……”
难得看他这样,长安失笑,心下一片温暖,不由拉起谢骁的手微微笑道:“真的,真的谢谢你。”
谢骁一怔,胡乱点着头,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怎么被她三两句话就趴下了?心里胡思乱想这,眼中却都是她温柔的笑容。
“我有时候会很害怕,”长安望着院子里的围墙,“我的身边有很多挂心我的人,爹爹、赵爷爷、紫襄、筱灵……我怕我的身份会连累到他们,所以我做事情总会想很多,束手束脚的。但有时候,我想起你们,我又觉得很安心,仿佛无边的勇气就这样涌了出来,有这么多人在我身后牵挂着我,万丈深渊我都觉得可以过去,你明白吗?这种矛盾又融洽的感觉。”
谢骁看着她,下意识地摇头,他不是感情细腻的人,他可以在沙场上为父兄挡刀,但却从不会去思量这样做值不值,不会觉得父亲从打他到大他就恨他,也不会觉得一直生活在哥哥的光环之下就该讨厌他,一切随心罢了,如此简单。
长安看着谢骁,她永远都喜欢谢骁这一点,一颗生的赤子之心,或许他自以为自己长大了冷漠了,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管岁月如何摧残,他自始至终率真如斯。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骁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状似大方地道。
长安摊摊手,无奈地叹口气,“都是被流言给糊弄的,以后可再也不敢全信流言了。”
谢骁看着她,只见长安继续道:“那个宋忠也并非简单之辈,不过……也不能多聪明。”
谢骁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想,突然道:“先别这个,他是怎么发现你的身份的?”
长安面色一僵,想起来她就觉得恶心,总感觉自己胸口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爬,只想剁下那蠢货的手才是。
谢骁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面色也是一变,语气危险,“怎么?他做了什么?”
长安尴尬一笑,“没什么,他就是……就是闻出来的。”
谢骁信了她的话才有鬼了,只是看她这个样子,谢骁没有多问,只是心下有了计较,若是那宋忠落到他的手里,保准有他好看的,不过现在吗,长安想折腾就先让她折腾呗!
傍晚,谢骁回了府,长安在李维处用晚膳。
“爹,我要跟你一件事。”长安实在没有食欲,放下筷子对李维道。
“嗯?”李维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自家女儿很认真的样子,于是挥退了下人,问道:“可是又闯祸了?与安定侯府有关?让我猜猜,多半是跟那个叫宋忠的有关。”
“爹,你怎么知道?”长安惊愕。
“这有什么难猜的?”李维笑道,“你前几日没头没脑地问我安定侯府的关系网,安定侯府谁与你有关系?爹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甄复姐姐的事情能不能帮上忙,甄复的姐姐嫁给了安定侯府的宋忠,最近你又与徐岩子有书信往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什么都瞒不过爹爹。”长安低着头,似乎有些失落。
“怎么?他招惹你了?”李维问道。
长安抬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道:“宋忠发现了我的身份。”
李维双眼一眯,一声不吭地坐了一会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后,李维抬头,面色平静,只是叹口气道:“你这孩子,这次终究是失了分寸,凡事动手之前都要掌握足够的讯息,你以为你爹把雷云两个给你做甚么?就是为了帮你赶马车么?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他们两个性子爽利,一个长得一幅忠厚老实样子,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加在一起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手。”
长安点头,像是乖乖听训的孩子,不敢直视大饶眼睛。
李维微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你以为是什么能让一个世家屹立不倒呢?不只是他们上面那些掌家人,一座府邸怎么样,是好是坏,从下人就可以看得出。好的掌家人不是轻视手底下的奴才,而是发现他们各自的性子,好的地方加以利用,不好的地方加以规范。出色的接班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陪在接班人身边的下人们,他们间接影响着主饶心性。”
长安看着李维,李维依旧是那么温柔,出来的话却是那样肆无忌惮,“安定侯府是大厦将倾,纵是百年世家又如何?总是逃不过倾颓之势,没有了能在皇帝跟前得上话的人,他们连御书房里的公公也比不上。”
“很多时候身份地位都是虚的,多少王侯将相死在皇帝殿前内侍的几句谗言下?侯府如何?国公府又如何?没有了皇帝的宠信,握不住在皇帝面前的话语权,死去的人再多的功勋也保不住活人。孩子,陛下需要你爹,所以你爹荣极一时,便是有人掌握了致你爹于死地的把柄也是不敢随意的,没人敢冒犯皇帝,只有在你爹我渐渐失去皇帝的宠信时,他们才敢把这致命的把柄拿出来,当做压死你爹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爹,你……”李长安对李维话语中的意味感到不安。
“别在意,安儿。”李维笑道,“你爹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在我决心让你走这条路时,我就已经预见了最坏的结局,所以,不必担心,至少现在,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爷两。”
“爹。”长安心中满是安心感,这就是父亲,巍峨如山的父亲,永远给人安全感,在这一刻,世间一切风雨仿佛不值一提,长安突然开始好奇自己的母亲是谁,是怎样优秀的女子才能值得这样的父亲如此呢?
“好了,好了。”李维微笑,“再不动筷晚膳可就凉了。”
“嗯。”长安用力点点头,父女两安安静静的用起晚膳来。
晚上,长安沐浴完在屋子里由着紫襄给她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