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已是快11点。南门进来的主干道安静得让人觉得压抑,还有些骇人,全然没有了白天的人声鼎沸。几声鸟鸣,王远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树丫。一仰头,正好看见漫天繁星。说繁星都不够确切,应该说是银河。这是王远在北京第一次看见银河,从前村里停电,但人们晚上聚在田坎边摆龙门阵时,倒是时时抬头都能看见银河。银河真的就是天上的一条河,星星就是一滴一滴的水珠,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又亮亮晃晃,那银光就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古人说它是鹊桥当真不假,尤其是在有了心上人又饱受煎熬的年轻人心中。
王远兀自走着,和着星光,还有从心底里升起的万千惆怅。说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说不清是为了这艰难的大学生活还是为了不知是酸是甜是福是祸的突出起来的爱情。
正想着,背后突然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空荡荡的路上,倒是把王远吓了一跳。正准备回头,后边的人便已经并排和他走在一起了。是郑一树刚开完校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门会议,在准备给寒假返乡调研的同同学们发放物资。
郑一树打趣王远为何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去谈情说爱了。王远倒不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起刚去医院看完小夏。郑一树先是一脸茫然、惊讶,再是担心,进而又流露出来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是啊,小夏生病的事,他竟然不知道,作为小夏的“青梅竹马”他竟然不知道,还要让王远来告诉他。想来也是,这两个月忙完期中忙期末,平时不是在拉赞助就是在去接师兄的路上。这也怪郑一树自己,早早就拿了驾照,整个校会大一新生里恐怕没有几个像他开车开得这么娴熟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即便开车开得娴熟,也没有一个能像他说场面话说得这么漂亮的。郑一树的嘴上功夫真是天赋。所以师兄们经常带着他一起去吃饭,或者准确地说,是带着他这个“代驾”。由于这种天然的优势,他倒是跟校会主席团比一般同学熟得多。但次数一多、时间一久,郑一树也有些不胜其烦,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这嘴上功夫和脚下功夫反倒成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算来跟小夏,也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这人嘛,不见面,感情自然也就少了几分底气。
“小夏住在哪个医院哪个病区,你一会儿发我一下。”郑一树说完便后悔了,他明明可以直接问小夏。让王远发,这就更显得和小夏疏远了。停在枝丫上的乌鸦突兀地叫了一声,在夜空里,显得极其尴尬。
回到寝室,虽已熄了灯,但哥几个都还没睡,都开着台灯在复习《国际关系概论》。明天下午要考的这一门课,开卷,但是是出了名的出题角度刁钻,不易得分。好在这是期末要考的最后一门专业课了,再考几门通识课和公选课,就放寒假了。孙佑浩的笔记极其工整,做得详细得像板书。拗不过云霈,便给寝室每人复印了一套,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别人看。有时候,这话吧真得分时候。孙佑浩这嘱咐,不仅不显得小气,还多少显得有几分亲密。
上次从医院回来,云霈便把王远和小夏的来龙去脉给高传凯和孙佑浩讲的清清楚楚,当然,这也是他听纪楠楠讲的。既然是纪楠楠讲的,这故事嘛,便自然是女性的视角。王远在讲述中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前后不一,举棋不定。孙佑浩听完,还用浙江话补了一句“这样子嘛,反过来伤了两个女孩的心呀。”虽然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但说起别人的事,“绍兴师爷”的头头是道的传统便在他身上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