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秋闻言笑望着她,眸子里是岁月挥笔写下的从容,“怎么了?医女姑娘?莫不是想让我再同医女姑娘道个谢?”
苏落看得出他眼眸之中的欣喜,那是因晚夫人的病好了的欣喜,是因他可以同她继续携手走过一年四季的欣喜,同她看一年四季的花开花落的欣喜,一起念最喜爱的诗词的欣喜,一起白头以终老的欣喜,苏落回他一个笑,道:“岂敢岂敢?我只是想同将军讲,我们确实见过的。”
在一年秋日里,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你穿着一袭红衫打马走来,兵临城下。
说罢,苏落便笑着转身,也不再望那江上秋,牵过花辞树上了马车,花辞树连一眼都未望那江上秋,她素来扮演角色扮演得极好,从前演江上秋生命之中最重要的晚夫人演得自若,如今演江上秋生命之中一过客自然也要演得自若,她低眉敛目,一言不发,半眼未瞧江上秋,跟着苏落上了马车。
卿殇驾着马车,苏落,花辞树,玄苍坐在马车内,待马车走了很远,她才悄无声息地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她摘下遮面的素纱,任由眼泪垂落,那模样就好似那眼泪事不关己,又好似那眼泪痛彻心扉,苏落望着,只觉得像是在望雨打残荷,只是听不到雨声。随着她右眼角下的那滴泪痣被泪水洗去直至消失不见,苏落想起,当初她为了接近她,胡诌了句,若想治好她的病,得以她的命为药引,她本胡言乱语,谁料一语中的。
玄苍望着那女子那般哭,直接选择垂下耳朵,别过头去,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他觉得女子的眼泪一落便是落了一颗珍珠一般,在他千百年来的岁月里,他甚少见过女子落泪,狼族的女子坚强刚毅,从不落泪,更莫说这坏女人苏落,便是她从前求而不得,屡屡求而不得的时候也只见她是副难过失神的模样,从未见她哭过,这次是他隔了千百年见到女子伤心落泪,还是哭得这般悄无声息,令人压抑的,实在是见不得,思及自己又不会哄人,于是堂堂一代狼王只得垂下耳朵,别过头去,抬起高贵的毛茸茸的爪子,推了推苏落,示意让她去哄哄她,他记着苏落是惯会哄人的。
苏落见他这副模样,几度揣摩也未揣摩出那狼的心思,索性掰扯过他的脸,让他正是自己,撞见玄苍那冷冽狼眸之中的不忍时,苏落一下子明白了,他竟是想让自己哄哄她吗?
苏落冷眼看他,心道彼时你心狠手辣恨不得拧断我的脖颈,如今看见美人落泪竟会于心不忍。苏落素来只会哄骗人,对于哄人一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呆了许久,才若有所思地道了句:“夫人,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呢?你曾落入他的眼中,难道那不是真的吗?”
花辞树抬眸望苏落,只看到苏落脸上恬淡的笑意,那笑意像是遍阅了千百年的沧桑,沧桑犹不染的模样。
“我并非哭我求而不得,也非哭我今生缘薄命也薄,只是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许是这些年那些未流出的泪水到了流出的时候吧。”
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地说道:“我寻了一处远郊的竹林野舍,打算在那里度过最后一些日子,你们将我在此处放下,我们就此别过吧。”
苏落送她下了马车,未置一词,看着她的背影,取出一琉璃瓶,打开那琉璃瓶的瓶塞,小声念道:“无名无昧,无状无形,无息无声,无止无尽,万般变幻,千般缠绕,生于心,归于心,且止于我,不复行,收!”
遂见那琉璃瓶中现出一抹极浅淡的紫色,隐隐约约发着光亮,苏落盖好瓶塞,唇瓣微动,喃喃一语,“晚夫人,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