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一整夜加一上午都在输液。
那是什么感觉呢?
唐洛谦仔细想了想。
不是难过、愤怒之类的简单情绪,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概括。
其实,论起生病,发烧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就算之前在医院看到小铃铛双腿站不起来,躺了一个月,他除了疼惜,也没有这番感受。
像手指被玫瑰花刺刺了一下,不见血,却发麻地疼。
梁小斌背着她回了房间。
她有轻微洁癖,在医院待了一晚上,说什么也不肯穿着这身一副坐在床上。坐在书桌前,握着老爸递过来的水杯喝水,在妈妈给她找衣服的空隙,他们三人全都上来了。
三人围着她站定,大眼瞪小眼,不知在等谁先说话。
妈妈将睡衣放在床上,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希叶红着脸摇头。
她的眼珠子扫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开口。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目光也不知掩饰。
身体还是觉得累,她叹了口气,对他们说:“我要换衣服。”
向阳瞟了眼唐洛谦,也莫名叹了口气,“得。”伸手探了探希叶额上的温度,确定没异常,才放下心来。
慰玲将她垂在脸旁的乱发温柔地别在耳后,语气里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说:“那
我……等一下再过来陪你。”
希叶拉过她的手,用力捏捏,“不用了,我要睡一觉,超级超级累。”
语毕,于是满室寂静,也没人打算提步离开。仍然是三个人盯着一个人,希叶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漂移,气氛愣是被憋着生出了几分尴尬。
向阳抬手,在唐洛谦的后腰拍了拍,示意。
“我要走了。”
“嗯?”希叶愣神,脑子明显运转不快。
“我该走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忽觉内疚,还有一丝惭愧。希叶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昨□□他发泄时,说回来也与她无关,那么此刻他要走,与她有关么?
他觉得是有的。
所以,她羞愧。
希叶点点头,勉力扯扯嘴角,“哦。”
唐洛谦也羞愧,但与希叶的想法不一样。他当年一声不吭地转了学,连联系方式也没给她留下,此刻说这话,不过是望着她能“不计前嫌”,给他个回应。
算是“恬不知耻”的请求。
所以,他羞愧。
而这个回应,她给了,就像一颗定心丸,还不赖。
只是,没想到,希叶下一秒就让他犹跌冰窖。
她总有这种本事。
“谢谢。”
“谢什么?”
“谢你给我送的东西。”
送的书、送的糖、递的水、眼底的关心……太多太多,都要感谢。
本是情真意切的感谢,却意料之外地让唐洛谦寒了脸。
送的东西,小铃铛也有一份,小铃铛都没道谢,她倒上赶着。
道谢这种事情,一头栓着教养,一头连着生分。他不需要她对着自己有多少教养,正如他受不了和她的生分。
这样敏感细腻的心思,他人自然无从知晓。
瞧着他面色沉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掉,大家还是摸不着头脑。
分开的这几年,果然能消耗人对人的了解。
从希叶家回来,已经四点半,推开院子的门,就见到妈妈的车停在院子里。她已经冲过澡,蹲在水龙头那里洗菜。
慰玲突然心虚了一下,连忙跑过去,“我在叶子家里坐了会儿,回来迟了。”
颜燕珍也没在意,手上的动作没停,“没事,今晚我煮也行……不过,下次还是早点煮饭,我没关系,就怕别人有意见,知道吗?”
这个“别人”,慰玲一瞬间就知道,指的是她爸爸。
“……好。”
“叶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样了?”
慰玲接过了洗菜的活,一颗一颗将青菜掰开,仔细又不失利落地清理着藏在菜根部的泥垢,“刚回来没多久,一个多钟头吧,烧倒是不烧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颜燕珍拿过砧板和菜刀,切猪肉,“昨晚看着她的样子真是吓死了,脸烧得那样红,有气无力的。”
其实昨晚就想着和她谈转学的事情,只是要准备烧烤赏月东西太忙,人又多,又碰巧叶子发高烧,手忙脚乱,便搁下了。
慰玲将最后一颗青菜洗净,放在沥水篮里,倒掉了水盆里的水,又重新放了一盆。她在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中斟酌着问道:“妈,昨天大舅说要我转学去他学校……我……要去吗?”
“你不想去?”
慰玲在她扭头看过来的时候也抬头看她。
这语气像对这件事毫不意外,还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让慰玲皱眉。
“我可以不去吗?”她低低地问。
“不去?”不知道是不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颜燕珍的语调一下子就激昂起来,“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去?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你还不去,呵,真是。你学费多少钱?现在有
免费的学给你上,你不上?本来一开始我就打算让你报他们学校,可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了,像……上赶着占便宜……这下他这样说,还能不去?……你脑子装得什么呢?”
好像察觉到慰玲的情绪不高,最后一句话说得异常宠溺,与前面的语气截然不同。
突兀地转换。
只是,这又如何呢?
决定了的事情,何必问她?反正也不需要她的意见。
不对,确实也没问她,连告知都不曾。
慰玲关了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她也不说话,一言不发地继续洗着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