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幼薇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缓,顾知泽才动了,他站起身来,走到许幼薇身边。
漆黑的夜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站着等了一会,在保持了安全距离的情况下,附身探向许幼薇的手腕。
他自幼学习各种技艺,虽不是精通医术,但是简单的把脉还是会的。
他虽没明显地做什么,但留了一分心警惕着,探了探许幼薇的脉象,许幼薇完全没有反应,睡得自然。
脉象有些虚浮无力,是真的体弱,但又有些不同,这似乎并不是因为早产造成的……
具体原因顾知泽就不清楚了,他收回手,直接在许幼薇身边坐下来。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
火堆没了柴火填充,火焰渐渐弱下来,空旷的破庙不知道从哪里渗着阵阵冷风,许幼薇感受到,缩了缩身子。
她做了个梦。
梦的一开始,是许幼薇还在孤儿院的时候。
那时候她经常被忽略,每次被想起找到后,那个胖胖的阿姨总会歉意地摸摸她的头:
“幼幼啊,下次阿姨一定会记得找你的,下次一定好吗?”
她说好,然后下一次,仍然被忘记。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开始上学,不知不觉就离开了孤儿院。
孤儿院似乎像是一扇门,打开门这头是她,关上门另一边是新的孩子。那个阿姨也不会记得许幼薇,因为那里所有的孩子都姓许,名字都是花花草草什么的。
许幼薇一开始只叫许薇,因为她是早产,天生瘦小,才多了个幼字。
梦里的时间飞速流逝着,很快就到了她刚刚入职的那一年。
她运气还不错,上学的那一年有一位好心人捐了一大笔钱,供当年那一批孩子到毕业,许幼薇就是其中一个。
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去了那位好心人的公司。她是按照名字找的,但去了以后才知道,那位好心肠的女士已经在几年前去世了,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没治好。
公司被她的丈夫接管了,这个人不会管公司,公司内部乌烟瘴气,对外风评很差。
许幼薇难过了很久,但还是没有辞职。
工作后的生活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这个人比较内向,说不好听了就是木讷,不会来事。因为这,许幼薇没少吃亏。
后来还是辞职了,因为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她看到了好心女士的老公,现任老板抱着一个女人。
旁边同事说那是在那位女士还没生病时候就有了的女人,生的孩子年龄比原配孩子还大。
她听完,沉默着回公司打印了一份辞职信。
到辞职,这部分的梦结束了,接着,她看到了一个小女孩,身边牵着她的,是年轻了许多的许夫人。
她正在和另外一个夫人聊天,语气里满是难掩的骄傲:“我们家幼幼虽然身子骨差了点,但是还算是好学,女学今年又是第一,唉,我也算是放心。”
梦里那个小小的许幼薇脸上带着笑。
她没那么聪明,要拿第一很不容易,但这些都是不能说的,许家需要一个优秀的许幼薇,她就只能加倍努力。
后来她长大了,变得更加优秀,京城无人不知许幼薇的名字,她真真正正达到了许家的要求。
但是就在这时候,真正的许家血脉出现了,原来她不是许夫人的孩子。
梦里的那个许幼薇,其实很不喜欢笑,她私下里喜欢侍弄花草,她院子里的花总是开得最好。
再后来,她站在湖边,看了眼许谈瑶,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到这里,梦变成了一片黑暗。
许幼薇冷得厉害,她紧紧拽住身前能够到的那点衣物,蜷缩成一团,本能地往着温暖的方向靠近。
顾知泽本来闭着眼睛假寐,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睁开眼睛看,许幼薇正拽紧了他的衣角往火堆方向靠。
顾知泽使了些力气,将人拽过来,许幼薇也不挣扎,靠近他些就安静了下来。
离得近了,顾知泽看到许幼薇脸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她蜷缩着抱紧了顾知泽的衣角,闭着眼睛流眼泪,眉头紧皱,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顾知泽不知道怎么,手伸了伸,还是放下了,没扯回自己的衣服。
他就那样坐着,将头偏到了另一侧,面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无边黑夜。
火堆处一片焦黑,只剩下零星的火花还在跳跃着。
第二天许幼薇起的时候,脸上干干的一片,她疑惑地摸了摸。完了,不是因为昨晚上没例行补水保养吧?才一天晚上而已啊。
“早啊。”眼看着顾知泽走进来,许幼薇笑着打了个招呼。
顾知泽没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周身流露着一股难言的杀气。
许幼薇缩了缩脖子,她敏锐的看到顾知泽的衣服下摆皱巴巴的,心里一个激灵。难不成顾知泽睡相不好,以为她会看到,想杀她灭口?
许幼薇赶紧道:“我昨晚上睡得特别死,太子殿下您睡得还好吗?”听了这话,顾知泽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许幼薇察言观色,噤了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破庙,庙外已经有一辆马车,两匹马和几个人在等着了。
王猛大步走上前来,对许幼薇行了个礼:“许娘子好,昨天娘子没受伤吧?”
许幼薇记得他,摆了摆手说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昨日惊险,许府那里,我已派了人去告知是皇后娘娘召请,娘子现在坐这马车回去就是。”
这对于许幼薇来说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她笑着道了谢,在一个宫装仕女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许幼薇。”
许幼薇听到自己的名字,掀开车帘看去。
顾知泽仍站在原处,他注视着许幼薇,声音淡淡,眼里没什么情绪:
“想要别人帮你,需要利益交换,足够的利益。”
这世上只有两种可以打动人心的东西,情感或者是利益,顾知泽不相信情感,因而只谈利益。
许幼薇还没反应的过来,顾知泽已经冷着脸转了身,马车也发动起来,将破庙甩在身后。
她慢慢地放下了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