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绀香从淞山下来后情绪就不太好,看到徐檀还提着灯半趴在地上认真给她找簪子的样子,突然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找到了吗?”徐檀听到她的笑,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
“不找了,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早该丢了。”
当她从善剑季绀香,一夕之间之间跌落深渊,成了一个声名狼藉的魔修时,这剑就该不见了。
她早就不行善了,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作恶多端的魔头。
无论愿不愿意,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可就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回首一看,她还是空荡荡一人,身前身后的人,或是想利用她,或是想杀了她。
徐檀眼睛眨了眨,突然觉得此刻的季绀香应当是很难过的,那支簪子对于她来说一定是重要的东西。
也许就是丢在哪里了,好好找一找,总是能找到的。
“回去吧。”
“啊,好......”
季绀香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徐檀也不敢叫她起来。
等师兄裴扬问起的时候,便小声糊弄道:“莺时今天身子不适,想在房中休息一日。”
长时间和秦芷芙这种女子相处,剑宗的弟子对两位温柔漂亮的小师妹格外关照,摆摆手完全不在乎。“没关系,这几日大师兄他们也都在养伤,没人管着你们修炼,不来便不来吧,若不舒服,我替她去杭明山找两个医修过来看看?”
徐檀摆摆手:“谢谢师兄,她说不用麻烦,休息一下就好了。”
此刻的季绀香在榻上瘫了一个时辰,始终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脑子里混沌成一片,时而想起早年张晚霜赐她行善剑时的教诲,时而又想起当初她浑身是血和敷雪楼秦氏对峙的样子。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从她脑海中闪过。
季绀香猛地坐起来,锤了锤自己疼痛不已的头。“我真是疯了。”
人果然不能闲着,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点乐子。
回栖云仙府有段时间了,她一直忙着修炼的事,也忘了和那些故人打交道。
杭明山的那些个医修里面,曾经有一个叫做素和风的,明明是个医修,却是出了名的酒鬼。
时常喝得烂醉让自己的师兄弟帮他解酒。
季绀香还风光的时候,那素和风也曾热烈的和她示爱过。只可惜他有个严厉的姐姐素和瑶,是阳景宗的一位门徒,对他看管的也极其严厉,非常看不惯季绀香的行事作风。偏偏张赤云当时年纪小,又比较刻板,对素和风也是恨得牙痒痒,见到他就要拔剑。
她也是心高气傲,自然不会轻易折下颈项,久而久之,素和风的那一点念头也就被扼杀了,两人便成了好友,时常交换一些美酒。
当初她离开栖云仙府时杀了不少人,来拦她的都伤的不轻,素和瑶也在那次后没过多久就身亡了。
素和风平时不精修炼,对素和瑶的伤势束手无策,素和瑶是死在他怀里的。
这些事,她九死一生的时候,多少从说书人口中听说了一些,毕竟最后的素和风变了个人一般,发愤图强将所有医书背了下来,又习了许多功法,成了杭明山最出色的医修。
外界对他的传闻不少,都说他是因为素和瑶的死才开始醒悟。
素和风一定很恨她,人人都知道她和素和瑶的积怨已久,人人都说她不念旧情杀了素和瑶。
季绀香想起那个对她晃晃酒壶,笑起来整个眼睛都眯成弯月的少年。
后来的素和风定是恨极了她。
素和瑶突然死了,所有人都说是她干的,没有人会不信。
她确实是杀红了眼,但不是疯了。
她与那素和瑶虽互相看不惯,却也从没有真正交恶过,更不至要夺人性命来泄愤。
不知素和风与那些人一同将她除去的时候,有没有感到一丝痛快。
这些事,直到她走到杭明山脚下才恍然间想起。
在做魔王之后,她的确是过得比过去要潇洒畅快,不用听人命令,不用在乎旁人感受,也不需和人虚与委蛇假以辞色。可在魔域那么久的日子,她坐在染满血迹的大殿前望着残阳的时候,还是会没出息的想起在栖云仙府的日子,那个时候她也是坐在屋顶,坐在长阶,身旁放着一壶酒,看如血的残阳染红天边,再慢慢浅紫,归于浓墨般的夜幕。
她在魔域看了无数次日落。
日落都是一样的,应当没有多大不同,但她就是觉得不同了。
天是不变的,变得是她自己,是那些和她隔了千山万水,隔了血海深仇的故人。
一切都很奇怪,她明明没做什么很坏的事,却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那些要杀她的人,有跟在她身后的师弟,有和她一同畅饮过的挚友,有她付出真心要托付终生的人,还有那个教她读书识字练剑修行,将她一手带大是师也是父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素和风还有没有在杭明山的小泉下藏酒的习惯。
如果有,她想去下点毒。
季绀香没有走石阶,而是沿着小路一直往林子深处走,直到看见了那条小溪,顺着溪流往上,见到了那个不算太大的水潭,白色野花的花瓣正飘在上面,随着水波被推开。
潭水中的巨石缝隙便是素和风藏酒的地方,不知过了这么久,他都已经是一宗之主了,他这习惯到底有没有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