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到南宫家，祁秋月看见真夏正坐在南宫家宅的门口背对走道。黑暗中，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被风吹动，马尾扎成的花式是从未见用过的样式。
门外很安静，被树木包裹的走道在风起后只剩下了簌簌作响的声音。
而屋内很热闹，到处都能传来脚步声。
里外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祁秋月没有作声，向前走去。
在手还没有碰到轮椅背后的把手的时候，就听见坐着的人轻声地说。
“秋月知道我的事吗？”真夏在脚步靠近时就已经察觉到了来人的存在。
落在把手上的手顿住，祁秋月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礼服裙，浓烈的香味从身上传来。
与所知的情况完全不符合的异样感让他皱了眉头，但又担心这只是因为不了解对方而产生的误会，所以没有问出来。因此忽略了一些更加明显的异样的细节。
“大概清楚。”
祁秋月推动轮椅。
之前他和泠井调查过真夏的过去。在其母亲出事之前一直是南宫家千娇百宠的大小姐，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与其父疏离单独来了启临市。
真夏看着眼前如城堡般的建筑，耳边传来喷泉的流水声，偶尔有飞鸟惊起树枝地作响。
她的母亲本家不在S省，父亲本家也不在这里。来到启临市纯粹是因为那个人住在这边，于是就来了。
十年前母亲的遇害导致与父亲关系急转直下；后来提出转学和搬家的要求，父亲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在那以后两人再未交流过，连公事上的事也是派人转达。
转眼就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八年。
八年间，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里全部都由与朋友们的回忆堆起，她本以为能将在谎言之下将所有真相藏一辈子。
但现实醒来，假的依旧是假的。
“秋月，知道飞蛾扑火吗？”
说话间，轮椅抵达了门前的斜道。
真夏停下来拍拍身后人的手，指了指右方。
顺着手指望去，这个方向祁秋月是熟悉的，那边的树林里有某个下午泠井和真夏指挥高泽俊上树去挂的小秋千。
右转之后，他低头看了眼真夏的反应，发现对方只是继续安安静静地把手放在腿上。
祁秋月这才抬起头看向前面的路，一本正经地答道：“飞蛾会根据光线寻找飞行路线，人造光和自然光于地面的角度不同从而影响了蛾的方向，从而出现了飞蛾扑火的现象。”
听见这个答案，真夏弯了弯嘴角：“不，我不是问这个。”
言语间透露着无奈，但语气终于有了一点开心的意思。
祁秋月也跟着笑了起来：“逗你玩的。‘飞蛾扑火，岂焚身之可吝’，是南北朝的典故。你刚才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所以就故意那么说了。”
听到这个回应，真夏的笑渐渐淡下。
她看向离得还有些远的秋千，觉得有些遗憾，但就到这里吧。
“你对小井也是这么讨她欢心的吗？”
“泠井倒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
话说到一半，回答的人才反应过来这句疑问不切实际。
脚步立刻停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
真夏没有回头。
“我真的没弄懂，秋月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喜欢的人下手？”就听她如自言自语般诉说着，“但是想了一整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再温柔聪明的人也是动物，也会被光蒙蔽双眼，所以才会去做一些自取灭亡的事。”
祁秋月松开把手，向后退了几步。
“你为什么记得泠井的事。”
真夏将轮椅转向面朝他的方向，然后把手放在两旁。
“你在刚才就应该猜到了，何必再问我。”她的上身坐得笔直，高抬着下巴与站起的人四目相对，眼中全是轻蔑。
这种眼神祁秋月曾在高泽俊眼中看过，但比之他的，真夏此时的眼神更多了一份冷淡，像是来自上位者的不屑。
回想田薰的猜测，对方猜测难道是真的？
他捏住双拳，解释道：“泠井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泠井了，且不说只是现在的状态，以后还会更加不同。”
这是真夏想过的，并不代表祁秋月能因此对泠井动手。
她冷哼了一声：“小井是怎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界定。再说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没有思考过吗？”
“什么意思？”祁秋月眉头一皱，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安。
“变化是从玩家R第二次被消除开始，自然跟她有关。我后来去问过阿俊，你们在之前去了研究所。然后我去调了当天医院附近的监控发现玩家R在附近也出现过，这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
从研究所回来之后，祁秋月就一直被各种信息包裹，忽略了周边。也是在一段时间之后才突然发现了泠井的变化，所以并未把这三方牵扯起来。但如今真夏说了这话，无疑是在告诉他一个更可怕的结论……
对此不敢相信的人对此仍旧抱有疑问：“你怎么知道游戏的事？又怎么确定当天去的人一定是玩家R？”
前问题的答案无疑就是两个：玩家或NPC。
但祁秋月并不希望从对方口中听到第一个答案。
真夏没有直接回应问题：“你就没思考过玩家S和玩家R为什么会同时被消除？”
等问题问出来，才发现事实就是这么巧。那条公告来得突然，前有天台上美树的突然和解以及公告的BUG，后有研究所和兰未来的事，的确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其中的缘由。
不过现在看来，兰未来为什么会突然和苏迪扯上关系？
祁秋月想起了苏迪和兰未来查不到的过往。
如果是南宫家说不定还真能知道。
“你认识她们？”
“毕竟那个女人可是南宫家的人。兰未来，不巧正是政府派下来监视她的人，所以我也知道了。后来再在监控里看见她的时候我也很惊讶，虽然这并不重要。”
‘那个女人’应该是指苏迪，苏迪是南宫春彦的秘书这件事他们之前也查到过。按照真夏的话，她知道的兰未来应该是指这个世界的兰未来。
“‘尾巴’是苏迪她自己决定去解决的。只不过因为之前的背叛我没有去帮一把手而已，结果搞成这幅丑样子，真难看。”
用于形容苏迪相关的词，真夏说得都不算好听。言语间的咬牙切齿不难让人察觉她对这个人的厌恶。
苏迪与玩家V有关，而玩家V正是害死真夏母亲的幕后凶手。因为没有直接参与整个流程和计划，尽管最后查出了这么一个人，警方也没有办法制裁。南宫集团因为一直被玩家V的公司压制，所以也不敢轻易对对方动手。
如今再把这一长串信息连起来，最不想得出的结论就这么摆在了祁秋月面前。
“你是游戏玩家？”他问。
真夏重新对上充满质问的视线，扯起嘴角。
“你现在这幅模样也挺难看的。”压下头尽量心平气和地笑着自我介绍，“南宫真夏，玩家P，现在的愿望是将‘叶泠井’变成真正的人类。”
话音一落，她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祁秋月有些难以置信：“不，不对。南宫家有实力投资研究更好的人造人，这不足以构成你对别人下手的强烈动机。”
先不说玩家V，因为有旧仇，真夏完全有理由消除他。但是左苍柚呢？纪木呢？
而且之前在天台上苏迪不是还说玩家P是真的想游戏结束吗？
“原本有小井在我只用实现她的愿望就可以。
但是自从她进化之后，一切都变了。小井本应该一直高高兴兴的，直到我的愿望实现然后失去一切不该有的记忆，成为全新的人。
但你们不仅让她拥有了痛苦的回忆，还将她消除。是你们毁了这一切。”
实现泠井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