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迟青荷喊了一声，态度一时十分强硬。说着，她就去揭她的手套。“你这……怎么啦？”

手套抹到一半，几道横竖杂乱紫红泛青的痕迹出现在她的眼前。

距挨打过已去了数天。红肿已经消去，印记由鲜红变作青紫。迟青荷顺势将手腕上的衣袖往上一推。庄梦蝶没有防备，衣袖被撩开，她的胳膊上竟然也有几道痕迹。那颜色在她白嫩的手上、手臂上显得格外明显。

迟青荷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对这印记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挨打的痕迹。

她自己挨过打，也看过别人挨打。书寓里，对于不会做生意的倌人，打骂十分正常。除了脸不能打。身上、胳膊、腿上，常常可见青一道，紫一道。一条条鲜红青紫的印记参差错落，时间久了新伤旧痕星星点点如满天星斗。

“你这是……挨打了呀！”她看着她，喃喃的说。“下手还挺狠。怎么回事呀？”

庄梦蝶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然后，她将手搜回去，说了声：“没事。”

“还没事！”迟青荷想起刚才自己抚她背，她唉哟一声扭过腰去，于是绕到她身后竟想去掀她的衣服。

“干什么！”庄梦蝶终于低声喊道，赶紧转过身来面向她。

“你不说话我只好自己看啊！”

“让人家看到了！这什么地方！”她紧张的脸都要红起来。

“我是看看你有没有挨打！我看你走路姿势都不对了……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打你……”

“没有，我是……摔的。”

“你骗谁呀！摔能摔成这样吗！我又不是不知道挨打是什么样子！”

“是摔的。”庄梦蝶肯定道。

“你就这么睁着眼睛骗我啊？那……你去我那里，好好跟我讲讲是怎么摔的……能摔成这样？顺便……我给你擦点药……”

“不用。”

“怎么不用啊？才几天没见到你，就成这样了？”她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你要跟我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你还在生我的气呀！我都跟你说了，我跟你道歉了。是我不对，我错了。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她说着，又去靠近她。抬手想要抓住她一只胳膊，跟她耍赖。忽又想到她身上有伤，怕弄疼了她。只好轻轻捏住她的袖口，道：“走吧，去我那里。”

“我……不能去了。”庄梦蝶说。

“啊？为什么啊？”

“我妈妈这些天在这里，我不能去你那了。”

“噢……那……是呀……你受伤了，你妈妈是该来照顾你……”过了一会儿，她又道：“那……我不是见不到你了？”

庄梦蝶看看她，想了想说道：“你……还是来学校，舞台剧就要排练了。”

“可是……我最近也很忙，我有几个广告，还有电影……”

“你没时间就算了。”庄梦蝶说道。“你去忙你的吧！”她说完就想走。

“我来我来！”迟青荷连忙赔笑说道。“只是我担心……上一次六校联合汇演就引来不少非议……”

“你还怕非议？”庄梦蝶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啊？”迟青荷嘟囔了一下，心道：好像我脸皮很厚一样。这样想着，她喃喃道：“……我是不怕，但是……学校和外面不一样。”她抬眼望了一下周围。

眼前是一片极为宽阔的操场。操场上高高低低一片绿色，中间还散落着浅黄粉红的小花。远处小树林中伫立着几间白墙灰瓦的房屋。有几个人在那边走动。由于距离很远，那些人看上去很小。四周一片寂静。忽而有蝉鸣划破寂静，而后寂静又迅速弥合。天空开阔璀璨，操场暴露在阳光之下，明亮晃眼。

学校是和外面不一样。学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净土。是了，她想到这个词，就是这个词。

她想起上一次六校联合汇演之后，学校宣传栏中出现了一张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入学，有伤风化。”那八个大字遒劲有力，从中可看出书写者的愤怒和浩然正气。迟青荷在那张纸的威慑下，好久没有敢再踏进学校半步。

后来经历过夏季的几场大雨，那张纸被打湿又晒干，反复数次，纸质皱巴巴的发黄发脆，渐渐裂成一堆碎片，但是看上去却依然惶惶然叫人触目惊心。

迟青荷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张纸的各部碎片再一次随风飘摇的时候，被庄梦蝶一片一片揭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