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何况，伯父也没说让我一定去的。”她想了想又问道：“家里有人来陪你吗？”

“柳姨娘要来。”

柳姨娘是二伯父的姨太太，是庄达生的母亲。

“那么就好了。有这么个明察秋毫的人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庄梦蝶对庄雨晴笑了笑，又问道：“她什么时候来？”

“明天一定会来的，后天上午银行就开业了。”

“这下二伯父能睡个好觉了。”庄梦蝶说道。

“是啊！”庄雨晴说道。

两位伯父想要开办一个银行。这件事庄梦蝶是知道的。

去年冬季，由于生丝市场受到洋货冲击，庄家丝厂库存一时间积压相当严重。生丝卖不出去，导致资金周转困难。庄家自己有钱庄，但是此钱庄与工厂同出庄氏一门。所以，工厂缺钱，钱庄同样缺钱，对于工厂资金压力丝毫不起缓解作用。那时，庄氏兄弟曾去银行申请贷款，但是当初开办工厂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银行贷过款，本息尚示还清。所以这一次遭到了银行的拒绝。贷不到款，生产停滞，连工人工资都要发不下去。从冬到春，一连几个月，庄怀武急的彻夜睡不着觉，客厅的灯一连数天通宵亮着。后来，庄怀武写信给各界朋友寻求帮助。在信中，他向大家宣扬实业的重要性，号召大家务必施以援助，又屡次提及要联合众人合办一间现代银行，以金融来供给实业。

庄梦蝶记得那时二伯父曾长嘘短叹的对她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金融机构，以免仰人鼻息。

此时，经过半年的奔波筹备，这万华银行果然要开业了。怪不得近日她见二伯父神情轻松许，客厅里也不再通宵亮灯了。

想到伯父的心愿达成，工厂的压力缓解。庄梦蝶心中也是一阵喜悦。她进到自己房间，拿出哥哥的那封信看起来。上面写道：

“梦蝶：

来信已经收到，得知家人一切都好，甚慰。

许久没有给你写信，因为实在是忙碌。今日是他们的圣诞节，学校里十分冷清，每逢节日假期皆是如此。此刻外面正下着雪，近处的山坡，远处的整个小城都被冰雪笼罩。这里与我们国家几乎在同一纬度上，虽然气候有异，然四季大至相同，如此，家乡也应是冬天了。”

看到这里，庄梦蝶心道，这封信漂洋过海距今果然是有了半年之久。她继续看下去。

“我的专业，读四年便可毕业。上个月达生收到二伯父来信，说听闻我俩想要延长读书的期限，询问可有此事，并说若我们愿意继续读博士，他们是十分支持的。

我不太清楚伯父何以得到这个消息，可是最近获悉了许多同学的想法，便明白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与我们一同来校的同学中有延长留学期限想法的确有其人。他们打算将原定四年延至七年，十五年，有的甚至想终生留在此地。这可能是出于许多因素的考虑。有的是语言问题一时学业跟不上；有的是喜欢此地环境、文化；有的是想要追求学业的精深。可我以为，就我的专业而言的第一要紧还是实践，我亦不在乎多一个博士头衔。

他乡虽好，终非久留之地。所以，我打算一毕业即回国工作。

你于来信中言及伯父在省城的工厂一切皆十分顺利，这令人欣慰。我所读专业为机械工程。我想，我的专业于家中工厂也是有颇多益处的。譬如机器的检修以及维护。

以往，我们往往需要依靠别国的技术人员来维护机器。如此，成本高，且有诸多有不如意之处。如果我自己学成，应该可以为家里做些事情。

……

你如今学业如何？母亲在家不免孤独，你若有空，也可常与她打电话或是写信。

……

珍重

哥北鲲”

得知哥哥毕业就准备回来，大约也就是明年事情了。她心中一阵喜悦，提笔就准备给他回信。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敲门声。只听陈妈隔门说道：“小姐，二爷回来了，还有一位客人，让你下去一下。”

庄梦蝶应了一声，放下笔走出来，边走边想，什么客人，需要让我下去？

待至楼下客厅，只见二伯父指着坐在沙发里的一位中年男子道：“你来见过沈伯伯。”

庄梦蝶想起来，这位沈伯伯是大夏银行理事长。他的女儿沈小姐与哥哥从小就定下了亲事。不过就在半年前，不知怎么开始有一种传闻，说这位沈小姐在国外又有了男朋友，又有人说是庄北鲲有了女朋友。总之听起来就是说他俩人之间产生了一些嫌隙。为此庄梦蝶的母亲还很担心，打电话来问庄梦蝶这是不是真的。可是，庄梦蝶又怎么知道呢。

此时，庄梦蝶见到沈先生，弯腰行了个礼，道：“沈伯伯好！”

“你好！好久不见，小姑娘都变成大姑娘了。”沈伯伯站起来，向她点点头。

“沈兄坐下，和晚辈们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二伯父说道，接着，他转向庄梦蝶道：“你最近有没有与你哥哥通信？若有写信，你告诉他务必与沈小姐多多联系。”

庄梦蝶道：“正巧今日收到哥哥来信。我这就回信去告诉他。”

庄怀武点头道：“这次我们万华银行能得以顺利开业，全靠你沈伯伯从中奔波调停。这等于是救我们庄家一命，我们实在是应当感激他！”

那沈先生道：“哪里哪里！方才庄兄还说你我都是一家人，这时又说什么感激，太见外了。”

庄怀武点头道：“沈兄，我是真心谢你。所以，孩子的事情。请你也要放心。咱们两家又是多少代的交情了！外面有什么传言我们不能放在心上。我一定让北鲲与令爱多多写信。这么多年了，两个孩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庄梦蝶道：“哥哥在信中说，他没有长久留在国外的打算，他一毕业就会回来的。”

庄怀武点头道：“那他什么时候毕业？”

庄梦蝶道：“大约是明年夏季。”

庄怀武对沈先生道：“那明年回来就让他们完婚。沈兄你看可好？”

沈先生道：“好，全仰仗庄兄安排了。至于我那淘气的女儿，我也一定写信让她尽快回来，今天回去我就写信。”他将烟枪搁在扶手上磕了两下，接着说道：“我本来就根本不想让她出国读什么书，这丫头跟我闹脾气，跟全家人闹脾气，最后还是老太太护着她，让她出去的。不过这丫头性格虽强，心眼可是不坏的！她对北鲲也是一心一意，这我是知道的。”

庄怀武对沈先生道：“你不知道，北鲲那孩子可老实呢。我听达生说，他整天将沈小姐的照片带在衣兜里，有人问就拿出照片说这是我未婚妻！所以呀，那国外的姑娘都离他远远的。”

沈先生听罢一阵爽朗大笑。连庄梦蝶在一边也笑起来。沈小姐父亲点头说道：“北鲲是个好孩子，你不用多说，我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人人都夸他的人品好，我信的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