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戏时都是迟青荷唱男角，薛宝珠唱女角。她俩一个拿胡琴，一个拿琵琶。唱李益的迟青荷声声哀戚怜惜，似有无限深情懊悔；唱霍小玉的薛宝珠句句柔弱嗔怨，似有无限爱意错付。她俩这样唱和起来，座上众客听得只是呆住，那里还顾得吃酒说笑。

姓江的拿手在腿上打着拍子。黄老板则怔怔的看着迟青荷。唐副官不肖说，一双眼睛好似长在了薛宝珠的脸上，完全移不开。四下除了乐音皆是静寂。

一曲终了，大家这才像从梦中惊觉般醒来。

众人赞了一阵，又沉默了片刻。

黄老板许是想起唐先生护着薛宝珠再不能喝酒，便觉没了意思。突然，他将目光停在一边拿着胡琴的迟青荷身上。他道：“先生不喝，丫鬟喝。那……谁，你过来，替你的薛先生喝几杯。”

于是大家都将目光看着迟青荷。迟青荷则看着黄老板，心中骂他又生事端。

薛宝珠已经重新端端正正坐好，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唐副官这时喝的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加之方才听曲更加心醉神迷。他一只手指着迟青荷道：“你们先生都喝了，你也来……”

自然，这种场面迟青荷自从跟着薛宝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每当这时，她不能像薛宝珠那样漠视或者撒娇。她只能狠下心来喝。她若狠下心来，一杯接着一杯，旁人看着是要害怕的。她往往就那样喝，直到喝醉。不过，她也并不是真醉，只是醉给人看以此逃避而已。

于是，她走过来，执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又将他们几位客人的杯中都斟满，端起来笑盈盈的道：“那么我就替我们先生敬大家一杯。”

她这一喝不要紧，一连喝了四五杯。黄老板直瞪着她。

她看出黄老板的眼睛在盯着她。那眼神里带着些什么。目瞪口呆？好像还些什么。她看出来，仿佛在暗示她，希望她把唐副官灌醉的意思，那是再向她求助。她想起来，这场酒席黄老板是有事求于唐副官。也许，唐副官醉了之后，他要做些什么。她看懂他的意思，于是，照做了。

唐副官终于醉倒在椅子上。黄老板向迟青荷投以感谢又得意的目光。

迟青荷头疼脑胀、两眼发晕，瞪了他一眼。又有些抱歉的看了看唐副官。

酒席撤了下去。薛宝珠回到自己房间。迟青荷端来水盆，为他们绞了面巾。唐副官躺在烟榻上。江伙计拖了唐副官的随从出去抽烟。黄老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唐副官，好言说了些什么。唐副官只是点头嗯嗯啊啊，看也没看就签了字，然后呼呼大睡。

黄老板志得意满，看到迟青荷在一边走来走去，俩人目光相遇时，向她投来甜甜一笑。

趁人之危！迟青荷心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有一种与之同流合污的罪恶感。

“你叫荷花？”他喷着酒气说道。

“是呀！”迟青荷冷冷道。

“谁给你起的？这么土的名字！”

“要你管！”迟青荷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不管。”他笑了。“我问你，下雪那天在河岸边洗衣服的是不是你？”

“要你管！”她又道。

“好好好，我也不管。”他还是嬉皮笑脸。又道：“你喝那么多头不晕吗？”

迟青荷心中冷笑道：他害人喝酒还问人头晕不晕！

他见她不说话只瞪着他，便道：“别瞪我呀，我害怕！好好，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迟青荷的表情稍有舒缓，他又笑嘻嘻的道：“多谢你啊！”

“谢什么！”她道，看着斜倚在榻上的他。

“谢你刚才……”他话没说完。

“我什么也没做！”她抢白道。

他愣了一下，笑的更灿烂了，简直花枝乱颤，道：“对对！你什么也没做！”

“笑什么笑！”迟青荷忍不住也笑了一下，然后收住笑意白了他一眼，将手巾扔在水盆里，打算走开。

“别走呀！”他说。“问你个话。”

“什么？”迟青荷转过脸来，看着他。

“你过来近点！怕我吃了你？”他笑着向她招手，轻声说道。

迟青荷不情愿的往前走了两步，依旧板着脸。

“我问你，要是我以后不来了，到哪儿去找你？”他低声说。

“什么？你都不来了，还找我干嘛！”迟青荷道。

“大小姐，你们这里这么贵，我哪能经常来啊！不是又想见你么！”他看着她，一脸委屈。

他想见谁？果然油嘴滑舌。迟青荷冷笑一下：“你来坐坐么，谁硬要你花钱？”

“这可是你说的，只来坐坐不花钱！”

“对！我说的！”迟青荷笑了，“没事了吧，没事我出去了！”

“好好，快点回来。”他挥了挥手。

迟青荷拿着水盆，笑着出了门。